没有送花吧。总觉得有点遗憾。
但是这也是理所当然,那个人才不会送花。视情况而定,她搞不好连探病都没有来过。她会在我自己醒来出院,等我回到学校以后,在午休时间悄悄躲在走廊上,若无其事地对我说声:
嘿,好久不见——之类的话。
姬知道这就是她的温柔。
不过她也觉得,这同时也是一种冷淡的表现。
这么一想——她发现自己刚才因为花不是她送的,而感到沮丧。
于是她下定决心分手。
要当她的情人,一定不能因为没收到花而失落。要能够接受她若无其事前来打招呼的温柔,以及容忍她的冷淡。这种人才配得上她。
所以我不配,我还是想要花,还是希望对方具体表现自己的心意。
该是时候了。和同性交往本来就没有结果,我也不是讨厌异性。只是有点害怕男生,觉得和女生交往比较放心。但她比男生还可怕,我本来就没办法和她交往。
对了,说到女生——和我一起跳楼的她不知道怎么了。
这么一想,姬马上摇头。
她知道对方不可能活着。
因为我还活着,要是她也活着,这不是很奇怪吗?而且如果她还活着,怎么可能会在我的心里呢?
现在的我知道,知道她为什么会寻死。
现在的她在我心里,所以我很清楚。
叩、叩。病房门外传来走廊上的脚步声。
「啊……」
被发现就糟了。
而且说不定是那个人,可能是那个人来看我了。
如果是她,如果她展现温柔的一面,好不容易决定分手的心情又会退缩。
她在床上移动身体,把脚踏在油毡地板。
站起身来。身体相当有力,一点都不像躺了很久的人。
她打开窗户,潮湿的热气袭上她的脸庞。还是夏天,而且是梅雨季结束前的空气。她确定卧床的时间不长。如果不是躺了—整年,就是只有几天。
她往下一看,差不多三层楼——那就没问题。
从五楼跳下去都能活着,从三楼跳下去怎么可能会死。
脚步声逐渐接近。
所以姬跨上窗框,探出身子,就这样穿着病人服——
朝着不适指数很高的热带夜轻巧跃出去。
在柔软的草地上缓缓着地。
看吧,果然没事。
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以后,姬站起来踏出脚步。
步出医院的她随性走了一小段路。
身体感觉真的好轻盈,走着走着忍不住想要跑步。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街上不见人影。
如果是闹区就不一定,但是她现在走在住宅区,对面巷弄的房子已经有一半不见灯火,还亮着的屋里也没有家人聚在一起的喧闹声。风中偶尔夹杂几丝疑似电视的嘈杂声音传进姬的耳朵里,更加深几分她的乡愁。
爸爸妈妈应该很担心吧。
从病房里的行李来看,他们一直到几天前还住在医院陪着她。现在的他们不知道在做什么,是不是郁郁寡欢,排遣独生女不在身边的夜晚呢?
同班的八重、君子、硝子也有来看我。她们不知道在做什么。是在看电视?念书?还是已经睡了?或是在想着我?
但是她们也会慢慢忘了我吧。
对爸妈来说,没有我的「现在」是非日常,然而这样的时间总有一天会变成日常。到时候我一定会变成到了忌日和生日才会让人偶然想起吧。再假以时日,他们就会觉得过去有这个女儿,才有现在的自己——到时候我就会变得比回忆还不如,只剩下符号意义的存在。这是当然的。因为这就是不在人世。
她觉得很感伤,她不想这样。
可是又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随性在巷弄里穿梭,左弯右拐,最后来到流经市内的河边。这是一条不大也不小的河。最近污染比较严重,河面也经常飘着垃圾,但还不至于在盛夏闷热的空气里散发臭味。
河上有一座长约十公尺的桥。桥的宽度大概能让双向会车,不过没有人行道。就是这么一座从以前就在这里的旧桥。
姬无意之间领悟,那里就是她的终点。
桥的正中央有个靠着栏杆的人影。
是名穿着姬就读高中制服的少女。她一脸落寞地望着桥下昏暗的流水,感觉好像随时都会跳下去。
姬确定就是她。
冥冥之中在某种力量的引导之下四处行走,就是为了见到她。
——就像是受到磁力吸引。
对方也注意到姬打着赤脚的脚步声。
「噫……」
她发出微弱的惨叫。大概是穿着病人服的自己像是黑暗中浮现的白影,所以吓到她了。
姬为了让她放心,于是开口说道:
「没事的。」
「啊……」
带着心中的百感交集,姬轻轻一笑站在她面前:
「对了……要不要跟我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