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不扣的——异物。
周围的喧闹仿佛突然消失,只有殊子说的话传进我的耳中。
「硝子。」
她的语气像要岔开话题,又像要问个水落石出。
「关于这个世界……你觉得如何?」
「……咦?」
「没有别的意思。你比刚来到这里时变了很多,至少现在的你已经不会无意识否定自己的感情。我想知道的是,这样的改变会对未来造成多大的影响。因为对我来说……不,对这个世界来说……你就是这么危险。」
这句话带给我电流一般的刺激,我仿佛能感觉到自己内部的本体思绪一直没能接上的部分,在这一瞬间全部连接起来。
我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换一个说法,这个问题是问我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实轴。
「殊子……」
我凝视她的双眼,然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思想与存在理由在脑中反覆沉淀才缓缓开口:
「我是机械,视己身的存在为第一优先,连生出自己的世界也不惜放弃的机械。请问对于曾经毁灭一个世界的我来说,世界这种东西有什么值得拘泥的?关于这一点……无论是在我出身的虚轴,还是在这个实轴都是一样。」
我好像在寻找适合的说法,也像在回顾自己的根源。
可以确定的是,我已不再否定存在自己体内的系统错误。
「所谓『在这个世界找寻栖身之处』只是似是而非的说法,我只有在被人使用的情况下才得以存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目的,就是寻找自己的使用者与所有者……还有,你忘了我的目的吗?身为『全一』的我,存在目的是什么?」
殊子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认为我是一个危险的存在,我也认同自己是一个危险的武器。
「『闹钟』,我可是『全一』。全一是用来毁灭世界的武器……我是世界末日的执行者,只能透过所有者观看这个世界,唯有透过所有者的破坏行为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意义。」
因为如此,这番话对我来说是无可动摇的真理。
可是——可是——
「所以……」
殊子对失去小公主的我发问,而我也加以回答。
我不知道殊子问我的目的是什么,她说我「改变了」,事实或许如此。
但现在这一切已经不再重要,因为我发现到一件事——一直隐藏在我体内的系统错误、每当我想起小公主的事、每当我想把小公主的事告诉主人时就会出现的系统错误,正在逐渐消失。
不,并不是消失,系统错误依然存在,只是我已不把它视为错误。
因此我开口说道:
「所以说,殊子……在主人打算毁灭世界的那天来临之前,我将动员全部的能力来守护这个世界。如果世界将由我来毁灭,那么有资格毁灭世界的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并不拘泥于世界本身,但会全力维持世界的平稳,直到我在主人的手中成为神或恶魔的那天来临……即便是到最后一秒钟,我也绝不会弃我的世界与朋友于不顾。」
没错。
这就是我的存在意义。
单纯的机械有必要感到迷惘吗?
小公主也不过是我掌中世界的一部分。
要取回自己的世界,就应该不择手段——
话一说完,现场只剩下紧迫的气氛。
还有——一瞬间的沉默。
殊子露出一抹微笑:
「那就先跟你说声谢谢了。」
「啊……?谢谢?」
这句话不在我的预测范围,使得我的思绪出现些微延迟。
「好好理解这个世界吧,硝子。」
殊子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只是笑得一脸开心:
「我是说要毁灭世界就得先理解这个世界。世界可没有渺小、脆弱到会屈服在一个无法彻底了解自己的家伙手上,就算那个人力量再大也一样。先试着去爱,然后去憎恨、去拒绝、去包容,最后再真正的爱一次。硝子还只是个小婴儿,距离大人还早得很……晶也是一样,如此而已。」
「喂,殊子!我在叫你!你这个笨女人在那里正经八百个什么劲啊!」
我正打算继续追问殊子,蜜却在此时大声嚷嚷殊子的名字。
「是是是。」
殊子带着苦笑起身,离开我的身边。
机会稍纵即逝——我坐在原地,拿起手边的玻璃杯。
杯里装有某人喝到一半的酒,我试着轻尝一口……看来酒精不适合这个身体。
「糟透了……」
主人终于逃离蜜的魔掌,以一脸累坏了的表情坐在我身边。
「主人,如果有一天我变成大人,我的味觉是不是就可以接受酒的味道?」
「啥?你在说什么?」
「就像布丁一样。」
「……饶了我吧。」
主人一脸莫可奈何。算了,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现在的我还是比较适合果汁。
「主人,我的杯子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