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最内侧像是上座的位置,其它孩子们也搬来圆板凳把排放着汤和面包的流理台团团围住。这里似乎平常是他们用餐的地方。
座位好像是按照辈分配的,琦莉坐的特别座左边是艾弗朗,接着按照年级之分依序往下排,最靠近门口的是最年幼的依莉莎。她旁边坐的是约雅敬,约雅敬的座位与艾弗朗刚好在对角线上,这无关辈分,一定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对大家而言,这应该是最合适的座位顺序吧!
所有人人座后都闭上了嘴巴,之前的喧哗仿佛是一场梦,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像是在等待指示似的感觉有一点紧张。
「今天也不祷告吗?」
「不祷告。」
将烟蒂丢进空罐后立刻回答的艾弗朗,不耐烦地对着有点无法理解现况的少女补充说道:「没关系,反正这里也没有大人。」语毕便拿起汤匙,把手肘撑在流理台上开始喝汤。
他不仅没祷告,甚至连「我要开动了」都不说,他的开动就像是发出信号般,其它孩子们小声欢呼后,分别伸手拿起汤匙开始用餐。互相碰撞的碗盘发出了嘎锵嘎锵的噪音,孩子们用餐时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这之间只安静了几秒钟,伙房瞬间就恢复到原先仿佛战场般的喧闹。这般恐怖的用餐景象,令琦莉看得目瞪口呆,连自己的汤都忘了喝。
「妳不吃吗?」
被身旁的艾弗朗(好像牛奶口味的汤不合他胃口,但他也不打算剩下来似的,混着面包勉强吞下肚)斜眼一问,「喔,我要开动了。」琦莉才赶紧拿起汤匙。这里应该只有琦莉一个人说「我要开动了」。
迫于周围的压力,琦莉也舀起汤放进嘴里。她试着在舌上品尝后再吞下去,但只尝到淡淡的面粉味,令人分不清楚是什么味道。和南海洛「巴兹&苏西咖啡」的招牌料理——由鸡肉、鸡蛋和鹰嘴豆炖煮而成香浓牛奶浓汤相比,这简直像只掺了面粉的水。
琦莉抬起头瞥了一眼,值班的少女和低年级的男孩们仿佛也在窥看她有何反应似的望着她。
「……好好吃。」
虽然一点也不好吃,但琦莉还是客气地笑了笑。她尴尬地垂下视线,无意义地搅动着汤,然后舀起第二口时——
一滴水滴突然滴落在盛着汤的汤匙表面,小小的波纹就这么扩散开来。
「……大姊姊?」
热闹的气氛瞬间为之冻结。
「怎么了……?」
「那么难吃吗?」
「喔,对、对不起……」
琦莉赶紧擦拭脸颊,虽然她想含糊其词地带过,却无法止住扑簌簌掉落的泪水。「对不起,不是这样的……」孩子们困惑的眼神都集中在她身上。即使手上还紧握着汤匙,她仍用双手捂住嘴巴,拚命忍住呜咽。不可以,不可以在这里哭……
「有什么妳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坐在流理台前托着腮的艾弗朗,抬起头直盯着琦莉的脸看。
「妳可以吃剩没关系。」
「不是……」
琦莉想要否认但又说不出话,她只是垂下视线摇了摇头。现在被那双和哈维相同颜色的眼睛这么一看,她越发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
这是个令琦莉感到陌生的世界。早在她出生之前就已存在的这个时代,是属于经历战乱、最后不幸往生者的时代——
「……我想要回去……」
琦莉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怯怯地低喃着,她忍住呜咽开始抽噎了起来。但由于过度用力忍住哭泣,喉咙和肺部感到阵阵疼痛。
不久后,依莉莎也受到影响哭闹了起来,就连低年级的男孩们也露出哭丧的表情,伙房的气氛变成像是在举办某人的丧礼似的。即使如此,所有人还是把汤和面包吃得一干二净。
※
母亲过世时,艾弗朗才刚满十三岁。北西贝里和南西贝里的对战依然持续进行,不过当时的街头战战况较不紧绷,学校和街上的巴士也还能维持正常运作。
关于母亲,并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回忆。她的身心状况本来就不太好,时常挂病号,不过自从接到长年在外打仗的父亲阵亡的消息后,情况就更加恶化,几乎整天卧病在床,在她去世前的最后一个月还住进了医院。他只记得自己去医院看过她两次,第一次是去办理住院手续;第二次是母亲住院后过了三周左右,从学校回来的他突然一时兴起,搭上了开往医院的巴士。
背部靠在枕头上的母亲,比起三星期前看到时更显清瘦,编成两条辫子的红铜色头发看起来非常干涩,似乎一碰就会像灰烬一样落下。艾弗朗并没有坐在床边,而是把椅子拉过来坐在距离母亲脚边稍远的地方。他虽然来探视母亲,但却没有特别想聊的话题,只是不发一语地任时间流逝。隔开病床的布帘另一边,前来探望同房病患的小孩,正伶牙俐齿地报告着学校发生的事情。他心想:要是自己也能那样滔滔不绝就好了。但他觉得那样反而不自然,因为他记得在家时也不曾这样和母亲聊天。
就这样无聊地过了二十分钟左右,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他心想:该回去了。然而这时母亲只问了短短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