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玩偶的小手臂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皮肤因为黄疸而呈现蜡黄色,并散发出浓浓的粪臭。「队长,我军的生还者只剩下我们两人……水和粮食都……已经见底……」对着玩偶喃喃低语的沙哑声音轻轻飘过黄砂滚滚的地面。那双细小手臂抱着的,是一具身穿军服的锡制玩偶。
小孩的自言自语突然中断,空虚的眼神慢慢游移着往上看向他。
「有水吗……」
横放在地上的手虚弱地伸了过来。那应该是一名不满十岁的小孩,但凹陷的双眸就像个老人般泛黄混浊。
他考虑了一下,就从没装什么行李的背包里拿出金属水壶。本来想直接丢给那名孩子,但发现那孩子可能连打开盖子的力气都没有,于是将盖子打开后才交到他手里。就算给那孩子水喝,应该也只能让他再苟延残喘几小时而已吧?他不禁觉得自己很虚伪。但是孩子小小的手拿到水壶后,仿佛啃噬着微薄的幸福般将嘴巴对着壶口,咕噜咕噜地牛饮。溢出来的水从干裂的嘴唇沿着脸颊流下,滴到了会让人误以为也是小孩身体一部分的干裂地面,地面顿时染成一片暗灰色。
可能是感觉比较舒服了,小孩的嘴离开水壶壶口后,用比刚才稍微悦耳的声音开口说话:
「哥哥,你应该不是慈善机构的人吧……慈善机构的那些人已经不会来了喔,因为来这里就会被传染,然后死掉呢!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
他接过水壶后便坐在孩子身旁,背部靠着崩塌的水泥墙。这里是一无所有的郊区路边,砂尘的表层沉淀着浓浓的腐臭味,街上的房舍也是一片荒凉,感觉不出有人居住的气息。
他若无其事地眺望着道路对面随处可见的尸体,并将口就水壶,「啊!」小孩发出叫声,但他毫不在意地从同样的壶口喝水。小孩睁大混浊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真是一个怪人……」
小孩低喃后,又虚弱地将脸颊贴在地上。
「你不怕死吗?可是我很怕耶……喂,我已经快要死了吧?」
「嗯。」他心想:安慰也无济于事。便点了点头。
「大哥哥说的话和慈善机构的那些人不一样呢!」
「……?」
那是什么意思?他瞄了那小孩一眼,小孩仍脸颊贴地,随意玩着身穿军服的锡制玩偶手臂并喃喃低语,像是在对它说话般。
「那些人总是说没有什么好怕的,只是被召唤回上帝身边。可是我觉得上帝的国度就是幸福的国度,这种说法根本是骗人的……因为那里全都是死状凄惨的人……全都是些病死的人或是战死的人啊!我妈也是因为传染病死的,就算我去上帝的国度也一定找不到她,因为她死的时候变得骨瘦如柴,身体的颜色也变得很奇怪,和其他人几乎一模一样,难以分辨……我好怕去全都是这种人的国度……」
他可能是说累了,停了半晌后,发出与他年纪不符、豁达且冷静的叹息,最后用近乎喘气的声音说道:
「可是我也快要变成那样了……」
从街上吹来的风,席卷了些累积在脚边的黄砂,却也带来了新的腐臭味。他像是要将缠绕在喉咙的腐臭味吞下去似地咽下一口水。味道和空气一样,充满了黄砂和腐臭味。
「……我教你一个不会死的方法吧!」
他小声嘟囔着,斜眼看着小孩抱在手里的玩偶,当时他并不怎么关心也没想太多。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仔细一想,其实也没过多久。
「琦莉,快一点!」
发车的铃声响彻整座月台,旅人们依依不舍地和送行的亲友们话别后,便背起行囊赶紧上车。他从车窗往外眺望,看见一名从车站跑来的少女从最后一节车厢跳上了火车。发车铃声的喧嚣嘎然而止,过了一会儿后,车窗外的景物慢慢开始流逝,缓缓行进的火车便将月台和车站抛在后头。
等火车完全穿过月台后,双颊有点泛红的少女从车厢门走了进来。
「拿……拿去,香烟,这个对吗?」
「谢了。」
他简单道谢后接过香烟。他记得自己好像不曾明确告诉过她,但那的确是他平常抽的牌子。
「你以后自己先买好啦!怎么快要抽完了才发现呀?」
「啊,不好意……」
『应该是你要机伶点,事先买好一些备用的不就得了!』
哈维话还没说完,窗边的收音机就冷言冷语地插嘴训斥,「唔……」斜眼瞪着收音机的琦莉不满地鼓起脸颊,收音机则是对着正准备坐入包厢座位的她再次严厉说道:
『喂!你要懂得下人的分寸,没有主人的允许不可擅自坐下。』
「欸——」
「啊、可以坐,没关系,快坐下。」
哈维莫可奈何地调解后,琦莉才鼓着腮帮子粗鲁地坐下。本以为收音机终于安静下来了,但当哈维叼起一根琦莉帮他买的香烟,并用单手摸索着口袋时,收音机又开始对她提出无理的指责:『喂!点火啊!你还真是不够机伶!』
「……哈维,你想想办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