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讨厌的梦到底代表什么?
她重新提起精神,用仍然麻痹的手继续把信写完。第二天,哈维似乎一大早就不知去哪里散步,他回来时刚好和琦莉擦身而过。琦莉拜托他留在旅馆,自己去邮局寄信——那是写给教区酒吧报告行程变更的信。琦莉为了整理情绪提振精神,才想要写那封信,有了这个想法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有了一个可以随时写信的对象;相对地,她最近已经不再写那种寄不出的信给贝佳了……这或许是正常的,但她仍觉得有点寂寞。下次再继续给贝佳写信吧!
(自己一定要振作……)
四肢健全且身体健康的只有她,自己绝不可以消沉。刚才做的梦应该只是多虑吧!她强迫自己不去想,将信投进邮筒后就离开了邮局。
挂在肩上的包包发出啪答啪答的声音,她小跳步地走下邮局台阶,来到正面的大马路时,看见一辆车子行经对面的马路。就是那辆比三轮出租车车身更长、感觉很高级、昨天遇到那位千金小姐所乘坐的车子。但她还来不及从后座车窗看清楚车内人影时,车子就已经开走了。那位千金小姐现在可能也坐在车内。
走出旅馆时她和门僮打招呼,顺便打探了一下那位千金小姐的事。她好像很有名,只要是镇上的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琦莉将车子的特征告诉门僮后,门僮立刻就知道她问的是谁。据说她就是出资建设这个镇的资产家户长。本来他们家还有一位长男,但发生了一些争执因而离家,所以就由妹妹继承家业。
女性继承家业虽然罕见,不过还有比这个更让人感到奇怪的事——她已经接掌家业十几年,但看起来仍然十分年轻。外表和贝亚托莉克丝几乎一样呢!难道她和贝亚托莉克丝一样都是女不死人……想着想着,琦莉心想:不会吧!她赶紧甩开这种念头。如果真是如此,哈维应该立刻看得出来吧?
(为什么那个人昨天突然想要招待哈维呢?)
她感到纳闷。
(难道她喜欢哈维吗……)
她将视线投向刚才车子离去的方向,石化燃料的浓浓废气接触到地面,略微卷起漩涡,显示出车轮碾过的路径。虽然觉得应该无关,但车子却与往琦莉他们下榻的那间旅馆方向前进。
「应该没有关系。」琦莉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不断在心中反复,然而却又不知不觉小跑步起来,朝旅馆跑了过去。
他左手腕上隐约浮现出颜色黯淡的瘀青,看起来像是指头的痕迹。
(这是什么……)
他望了好一阵子举到眼前的手,却因为懒得思考便放下了手臂,咬着袖口将卷起来的袖子拉下来。失去右手后,这些细微动作也得慢慢来。他翻来覆去趴在床上,不知为何感觉很没劲,他将脸埋在布满灰尘的枕头上。冬末冷度适中的舒适空气和烟雾的味道,以及镇上噪音从头顶的窗户飘进来,混入他后脑勺的头发里。
今天似乎也不会出现海市蜃楼。他想要再看一次以确认方向。他之所以会那么在意,就是因为在车站一瞬间听到的声音和那道钻进月台缝隙间的影子。还有昨天被那女人碰到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舒服——头脑一团混乱,已经不知道该优先思考哪个问题了,可能是因为自己想得太多、太复杂了吧。
自己到底为了什么想急着汇整所有事情呢?一次想太多才会这么累,又焦躁不安,还差点发泄在琦莉身上。竟然让她为自己担心,真是差劲。
(都是下士害的……)
他转动了一下靠在枕头上的脸颊,气愤地瞪着窗边那台一派悠闲的收音机。若是从前,收音机一定会插嘴说:『你这家伙又无聊地胡思乱想了!』他就会因为厌烦而不再继续思考。然而现在没人帮他踩煞车,他就想得入迷,甚至难以收拾。他心想:说不定收音机那种令人厌烦的唠叨,对自己来说能发挥镇定剂般的功效。
他挺起上半身,像是慵懒动物般匍匐爬向窗边,将手伸向收音机。
他抓起吊绳,将收音机垂放在三楼的窗外。不知为何就是想找他出气。
『……主人,你对俺有什么仇恨吗?』
「没有。」
他垂下一只手,拎着收音机,把下巴靠在窗框上往下看。位于三楼的旅馆房间并不算高,虽然这里不像西贝里那样繁华,但眼底仍可见车水马龙的马路。右眼反应较慢的情形,这几天已经有所改善,至少不会头晕了。
他脑袋放空地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潮时,注意到有一道视线从马路对面看着自己。
那道视线——!
『哇!俺快要掉下去了,主人!』
他突然探出身体,几乎被他扔出去的收音机发出了哀嚎。这时视线来源转身一跳,钻进背后的巷子里消失无踪。看起来像全身漆黑,用四只脚跑走的模样——是动物……吗?
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一只动物,霎时动作放慢下来,过了片刻才从床上滑下,冲出房间。他焦急地边用单手将收音机挂在脖子上,边跑下楼梯。便宜的饭店以廉价薪水雇用的门僮,也以相对薄弱的工作热忱站在门口。他穿过大门后,来到前方的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