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四周被栏杆包围的简单瞭望台。这里风势很强,但他并不想要爬到屋顶,便无精打采地决定在那里休息。
他背着风点燃香烟后,重新隔着栏杆眺望风景。矗立在左右两边的岩壁,以及电台屋顶排气管排放的灰白色浓烟,还有自己叼着香烟的烟慢慢往后方流逝。虽然这里只是中层,但因为这是比其它烟囱高很多的铁塔,所以可以俯瞰周围的烟囱及甲板上的情况。
当他正靠在栏杆上茫然地眺望着风景时——
铿……
他突然抬起脚踹了一下着栏杆的支柱,瞭望台因为受到撞击力,开始产生摇晃。声音和震动可能会传到下层的电台,但琦莉刚才已经到外面了,不用担心会被发现。他想要再踹一次,但因为第一次踢时脚就传来痛楚,于是罢手。
「搞什么嘛,现在还说那些……」
他以一半身体探出栏杆外的姿势,无力地靠在栏杆上,独自发起牢骚。
要不然你就平静过日子,说不定也可以拥有和人类差不多的寿命……
人类的寿命?
他并不冀望能平凡地走到生命尽头,平和地死去,而且他觉得自己也没资格。下次的首都之行,他本来就不打算回来——事到如今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不会因此动摇……但这也代表,他必需舍弃平凡生活然后平凡死去的选项,亦即舍弃和琦莉在同一个时间洪流中共度人生的选项。琦莉如果知道了……能说服她吗?
(应该说不出口吧……)
他要去首都。不过现在这种状态下,不能丢下琦莉。这全都要怪他。因为自己一直犹豫不决,无法决定之后的事情,使得状况变得很棘手。
当他觉得自己随时都可以死的时候,却死不了;然而当自己变成濒临死亡的状态时,又说自己还不能死,这到底是怎样!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行了,先不想这些了)
除了内脏的异物感使然,想着想着他又想吐了。如果再继续思考,他可能会失控。他甚至开始想,若就这样真的跳下去,说不定还比较轻松,但感觉这样反而更糟。最后索性让嘴里叼着的烟冒出的烟进入脑内,让头脑一片空白。
……噜……
空空的脑袋里突然听见微弱的声音。或是说本来就一直听到,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
……噜噜……噜。
虽然混入严重的噪声而难以听见,但拥有缓慢波长的旋律正随着风一起轻抚他的后脑勺。他慢慢抬起头并回过头看,设置在头顶支柱上的喇叭正以极小的音量流泄出音乐。能烘托出低音的中板曲诟充斥在甲板上,弦乐器的单调乐音被风带到峡谷底部。
出口尚远,即使想折返但入口早已没入深不见底的山谷。电台排放出的灰白色烟雾和弦乐器乐音拖着长长的尾巴,继续在谷底缓慢前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总之……即使她心里不愿意,但仍得为了作出结论继续前进。
不知是哪里传来的音乐,琦莉抬起埋在鬃毛背上的头,虽然从未听过,但却是悦耳舒服的曲调。鬃毛不知为何很高兴似地抽动着耳尖,把耳朵朝向那个方向,琦莉明白这可能就是「鬃毛之歌」,也轻轻闭上眼睛倾听音乐。
部分旋律仿佛有根弦卡住般,变得非常不流畅。音程明明很低,但脆弱、虚无缥缈的感觉,却更胜于稳重感。
虽然不是很美妙的旋律,然而不知为何却非常触动人心。
「真是一首很棒的曲子……」
琦莉边听旋律边喃喃自语。虽然并不是它作的曲子,鬃毛却很骄傲地抬起鼻子说:「是啊。」
脖子那一圈黑毛反映着射入峡谷的细微阳光,就像真正的岩狮鬃毛那样金光闪闪。微风吹拂着脏污纠结的鬃毛,那只邋遢的动物用力张开细瘦的四肢,站在荒野的岩山顶端。唯有琥珀色的眼眸没有失去生命力,瞪着眼底的大地,镇定猎物——那是琦莉记忆中的那只岩狮、这颗行星上万兽之王的身影。
琦莉转头仰望音乐传来的方向,发现位于上风处那座高耸的铁塔正中央有道人影。看起来和鬃毛一样让人联想到岩狮鬃毛的红铜色头发,被风吹拂着,眼睛则看着与船尾相反的方向,也就是行进方向最前方的那个峡谷出口。他到底在看什么?在想什么?从这里无法窥知他的表情,或许并不只是因为距离太远。即使看着相同方向,那双红铜色眼眸所凝视的终点,可能和琦莉内心期盼的不同。
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一起旅行,但是他们眼里所看到的终点,应该完全不一样吧。难道他们走上了两条毫无交集的铁轨吗?琦莉真希望并非如此。
穿过这个峡谷时,我们还会继续旅行吧?若要继续往前,今后该何去何从?我们应该仍走在相同的铁轨上吧?
她凝视着峡谷的前方,在脑海里描绘着遥远彼方应该能看到的出口光线,又长又黑的峡谷终点,从左右矗立的断崖悬壁缝隙间,射入一道细细的光芒——仿佛象征着无法看见旅途终点的不安,微弱地从空中垂下并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