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香烟的味道不是幻觉,哈维确实就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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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有一阵子,他们并不怎么交谈,继续着平静(或许也不算)的旅程时,火车突然减速了。回到车厢的琦莉贴着窗户凝视前方,看见了铲平岩壁斜坡所建造的露天月台。车窗外的风景瞬间转换成月台景观,嘎咚……火车产生往前冲的惯性力道,停了下来。
这里彷佛是一座临时搭建的简陋车站。只有像废屋般的车站和利用简单栅栏围起来的月台,连剪票口都没有。车站旁除了一条被岩壁包围的细长坡道向上延伸之外,四周空无一物。不过既然停在这座车站,应该会有人上下车才对(车上乘客只有琦莉一行人和监视的士兵们,当然不会有人下车),空荡荡的月台也完全不见等车的乘客。
(啊……)
从座位上惊讶地往外眺望的琦莉,双手撑在车窗玻璃上,睁大了眼睛。
有好多人从车厢前后的阶梯走下火车,步上月台。可是这辆火车除了琦莉他们应该没有其它乘客才对,而且人数居然那么多,只有两节客运车厢根本不可能载得了这么多人。多数人都穿着带有砂色的工作服,不时可看见身上扛着十字镐和铲子等工具的人。
那排长长的队伍,就像窗外景物的一部分般模模糊糊、永无止尽地延伸着。直到穿过月台后,才慢慢消失于岩壁的坡道上。瞪大眼睛凝视着窗外的只有琦莉一人,哈维和约雅敬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负责监视的教会兵更是什么也没看见。
(死者的队伍……)
当穿过月台的人龙宛如海市蜃楼般不知不觉地消失时,琦莉看见那名老驾驶员走下火车头,把十字镐扛在又矮又宽的肩上,另外一只手抱着好几根长长的木棒。他要做什么呢……看不见死者队伍的监视士兵,也对老驾驶员的行为投以讶异的眼神。老驾驶员留下满腹狐疑的乘客们(不过感觉老驾驶员好像没有将他们视为乘客),仍然一脸不悦地慢慢走向月台边缘。
「对不起,在老爷爷觉得心满意足前,能不能请你们稍等一下?」
和老驾驶员穿着同款连身工作服的男子,从前方的车厢门露出了带着一脸歉意的脸庞,低头说道。他比老驾驶员年轻许多,听说他是实习驾驶。
琦莉将视线转回车窗外后,发现老驾驶员沿着包围月台的栅栏走了过去,还用十字镐开始敲打地面。
不,那并不是栅栏——本来以为是栅栏的东西,其实是许多根木棒。木棒有长有短,有粗有细,倾斜的方式也不同。但沿着月台外围而立的木棒,就像人们吃了一半的巨型巧克力棒般,几乎是以相同间隔插在地面上。
那是……墓碑,为数不少的墓碑。
老驾驶员先用十字镐挖了一个洞,接着插入自行带去的木棒,开始竖立新墓碑。他背对着火车,一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般默默作业。
『那上面好像有作业场……』
过了片刻,死者队伍的尾巴也消失于坡道顶端,琦莉这才带着收音机走下月台。彷佛从很深的洞穴吹起的风呼啸而过,掠过岩石表面的斜坡。悲伤低沉的风声,听起来就像死者们的叹息。
老人已经开始竖立第二根墓碑。他那顽固的背影,仿佛告诉别人他不需要任何帮忙。琦莉稍稍耸了耸肩。
「他大概竖立个五、六根就满意了。大家在赶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听到声音后,琦莉回过头看见年轻的实习驾驶员站在那里,他和老人都同样穿着被煤炭弄脏的工作服,但因为他个头比老人高,所以显得非常瘦。他脸上浮现一抹莫可奈何的苦笑,嘴里念着:「他是个令人伤脑筋的老爷爷啊!」。那名老驾驶员和这名年轻实习驾驶员,都是这辆货运列车的驾驶。老驾驶员对琦莉他们摆出敌对的态度;但实习驾驶员却采取和他完全相反的低姿态,两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这里是……矿坑吗?」
「正确来说是废矿坑,不过是两、三年前才开始开挖的新矿坑……因为老矿坑已经开采不出什么资源了,可是发生坍塌意外后,这个矿坑就被封闭了。」
「坍塌意外……」
琦莉知道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的哈维逐渐走近,但一听见这个讯息后就突然走开了。她斜眼目送着哈维,继续听实习驾驶员说下去。
听说那名老驾驶员的儿子担任监工参与这里的开采,但被卷入坍塌意外后,就再也没回来了。矿坑本来是由教会出资开采,但因为意外现场十分混乱,教会也无法执行彻底搜救,失踪者不计其数,搜救行动也中断,意外现场就这么被搁置不管。老驾驶员每次经过这座车站时会暂时停车,悼念没被救出来的死者,并为他们竖立几座墓碑。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老爷爷才会讨厌教会的人,虽然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要求大家不要见怪……但还是请你们不要介意,他平常就这么心情不好了。真是的,老人家还真是顽固呢!」年轻的实习驾驶员不知所措地搔着头,一个人喃喃念道:「趁现在吃便当好了。」随后就走回火车头。
她目送着实习驾驶员,有点生气地咒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