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来由的钻牛角尖,是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的。
我一直都在用文字填满信纸的同时,忍受着想要把桌子掀翻的冲动。就好像存有重要宝贝的金库,忘记了开门的方法似的——
那个雪夜,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
明里她,从来都没有在信的文字里,提到过那天的事情,一丝一毫都不涉及。她这种心情,我是十分清楚的。
因为,我也是跟她一样的。绝对不写在信里。
并不我们通过商议后得出了结论。只是因为,我们只能这样做。
那一个瞬间……
那棵樱花树下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完美了。
只能这样说。
无论怎样的比喻,都无法形容那件事情。
那天,在那个场所,发生了一个“完成了的瞬间”。
“那个瞬间”被非常纯粹的完成了。
那里包含了所有的内容。
已经完全的东西,是无法继续培养下去的。
完全的东西,在那一瞬,在那个场所,被固定了下来。我们俩,是无法做到将它在什么地方摆出来这件事的。
绝对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一次体验。
用语言来表述这种行为,就好像是提取、切片、保存……这行为简直就像是在制作标本。
我们两人,根本不想把那场对我们自身产生决定性改变的体验,变成标本。无法用语言表述的事情,如果勉强用语言表述,就会让事情原本的光辉受损,根本就是在贬低这件事。
没错,所以……
所以我在那之后,没有对明里说过,在车站的月台上,突然刮起的风把信卷跑了的事。
最后见面的那天,我想要对分开很远的明里传达我的思念,为她准备了一封信。用嘴巴肯定无法很好表达的事情,我想要用文字来表达。而那封信,在等待电车的站台上,被风夺走,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但是,我想这样就行了。
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应该非常的粗略,非常杂乱的吧。
没有什么是可以写下来的。
我正在看着宇宙。
跟那次的体验比起来,我之前写的信,比喻起来就好像原始人所思考的,世界是由大象背着的这样一幅构图似的。像这种东西是不可能作为自己的想法转交给她的。
真的,我十分的愕然。“语言”这种工具,其精确的程度实在是低到骇人的程度。
但是即便如此,即使明白这一点,除了语言,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送给她。
只能借助堆满语言的信纸,去感觉信纸对面的她。
明里的文字里面,没有那天所见到的世界的真实,但是即使明白这点,我仍在她寄来的书信里,在自己写信寄信这样的行为里,寻求那个压倒性的体验所留下的残渣。纵然知道是徒劳,却仍然不断的寻找。
而由于一直都一无所获,也让我渐渐有些疲劳了。
一在我来到种子岛的数年间,每当出门去学校的时候,还有回到家里的时候,都一定会打开邮箱检查,这成了我的一项日课。
不,与其说是日课,不如说是一种身体上下意识的习惯。
就像是某种依靠似的,等待着她的来信。
如果在邮箱里发现她的来信,我就会十分的高兴,但同时,在高兴心情的角落里,每次都会伴随有一些微小的无力感。
真是的,那个时候……
明明自己也清清楚楚的感觉,也实实在在存在于手中的东西,现在却,无论怎么伸手,都再也得不到了。
虽然有好几次都想要把话语写下来。
但是,每次想写的时候,最后都会写成别的东西。
无力感……
明里也肯定,有这种感觉。
换句话说,不断的写信,最终会踏入某种领域里,而迷茫的结果最终会使我们在进入那种领域之前,突然的陷入沉默。在我们相互通信的过程中,只有这种感觉,让我有在不断逼近的感觉。
这种感觉其实我非常明白。这就是语言的境界。就好像撞上悬崖了似的,无法前行。就算是想要用语言表达,也只不过空虚的动动嘴巴,无法发出声音。简直就像是喇叭被关闭了的播放机似的。CD在旋转,内容在演奏,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这样下去,也许哪一天我们两人,也会断绝了通过书信中共有某种感触的努力吧。
互通的书信,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降格为单纯的记录和报告。书信已经失去了纸张背后的厚重,变成了单纯写满文字的纸张。
再往后,无论谁都不再写信了。
我,对于明里已经不会再来信,我也不再寄信这件事非常有自觉,甚至某种意义上有种解脱的感觉。
那份暂时的安心感过去,我体内所仅存的明里的碎片,被现实的浓郁颜色填涂掉之后,在我心里潜留下来的,是我从今往后,说不定再也不会盼望有人能够理解我了,这种,甚至伴随有一点爽快感的空虚感。
10
尽管能够在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