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影起初就像一阵小龙卷风似的不断摇曳着,但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他叹了一口气,向左右“喀喇、喀喇”地扭了几下脖子就挪动步子向前走了起来。
在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洛可可风格的、虽然高价却已经相当陈旧的大桌子。他在这张桌子上坐了下来,以纤长的双脚跷起了二郎腿。面对摊开在桌子上的一张图,他露出了一脸厌烦的表情。
这时候,又传来了一个极其微细的——“喀噔”的响声。
同一个橱柜中跟刚才那个相邻的抽屉,在周围无人的状况下无声无息地自动打开,从里面钻出了另一个如薄纸般扁平的男人身影。虽然看起来就像是没有实体的幻影,但是过了一会儿,那个身影就逐渐变化为既有厚度又有重量的姿态了。他半带叹息地左右扭动了一下脖子,同样发出“喀喇、喀喇”的清脆关节响声。
第二个男人有着跟第一个男人完全相同的外表。那并不是单纯的“相似”,而是在容貌、体格和表情等方面都不存在任何区别的、如同镜像一般的存在。
第一个布莱恩·罗斯可缓缓地抬起脸说道:
“起来了吗。”
“起来了,你也起来了吗?”
“起来了。”
两人以完全相同的声音交换了对话,然后同时朝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在他们视线的前方是一个古旧的机械人偶——那是一个外形为坐在地上绑着头巾的男人、上半身被安装在四方形橱柜上的西洋棋偶。
就像因为接触到两人的视线而晃动起来似的,那西洋棋偶也“喀噔”地颤动了一下。
人偶的眼睛部分骨碌地动了起来。
两个布莱恩都默默地注视着那个西洋棋偶。
这时候,橱柜下面的门扉打开了。令人难以置信和感到震惊的是,一个小个子的少女——不,一个女性竟然从那狭窄无比的空间里骨碌碌地沿着地板滚了出来。
尽管起初滚出来的时候很轻松,但是在转过四圈之后,她的四肢就无力地垂了下来,就这样瘫躺在地上。有如天鹅绒头巾般的华丽金发呈扇状散开,完全笼罩在女性——柯蒂丽亚·盖洛的娇小身体周围。
在紧闭的眼睑上,密集的金色睫毛猛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女儿维多利加·德·布洛瓦还不具备的、蕴含着剧烈的愤怒、以及强忍着愤怒和各种激烈感情活过了漫长岁月的、有如囚犯一般的阴暗光辉。她默默地注视着摇曳在天花板上的吊灯好一会儿——
“看来已经开始了啊,布莱恩……”
“…………”
“…………”
“布莱恩?”
因为听不到回答,柯蒂丽亚也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如黎明的大海般鲜艳的蓝纱礼裙,胸前还装饰着三朵羽绒制的蔷薇。构造纤细而光亮的高跟鞋,覆盖在她娇小脑袋上的头饰,呈现为深沉的红褐色。那阴暗的眼瞳光辉和颜色深浅分明的礼裙搭配起来实在非常相配。
坐在桌子边上的布莱恩们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同时扭动脖子,俯视着宛如在地板上盛开的一朵暗淡鲜花般的柯蒂丽亚。
“……怎么了,布莱恩?”
“我们——”
“还是无法接受,”
“为了挽救那只小狼。”
“竟然要让对我们来说无可替代的你暴露在危险之中。”
“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
“……但是,命运的齿轮早就已经开始转动了啊,布莱恩。那并不是今年,而是在第二次暴风雨开始的很久以前……在十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柯蒂丽亚一边发出沉吟,一边在地板上骨碌碌地滚了起来,直到打了三个滚之后,她才慢慢站了起来。被弄乱的金色头发和蓝色礼裙的裙摆柔软地飘动起来,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柯蒂丽亚的表情上充满了温柔和脆弱,以及女儿还不具备的、在付出慈爱的同时将对方完全覆盖的静谧光辉。看到她这样的姿态,两个布莱恩也从唇角露出虎牙,发出了悲伤的呻吟声。
柯蒂丽亚走到两人的身边,以小小的屁股坐到了那张洛可可风格的大桌子上。那简直就像一个精巧的陶瓷人偶——如果要打比方的话,就好像是有人把传说中的人偶师葛芬庭的名作随便摆放在那里一样。
两个布莱恩默默地以热切的视线注视着柯蒂丽亚。
“我们三人之间的羁绊,已经是存在于过去的东西了。如果没有发生什么事件的话,我们也许会在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吧。但是,十六年前的那天晚上……从我在剧场〈Phantom〉的门前被黑色马车掳走的那一瞬间开始……我们的命运就一度发生了分歧。”
“本来只差一点,”
“就可以赶上了……”
“那时候我伸出手来,”
“轻轻触碰到了,”
“被人掳走的你……”
“如果当时能把你带回来的话,”
“你就不会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