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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白的月浮现在了空中,但闪烁的星星还只有零星的几颗。
……笃……!
曼哈顿的商业街渐渐暗了下来。街道左右的石造建筑鳞次栉比。街灯已经开始点亮,穿着西装的路人行色匆匆。地铁的入口像通往地狱的洞穴般张开大口。笃……不详的声音响起。
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大喊着“今晚地铁要封锁!”,驱散开行人。
一弥傻眼了。
“请问……地铁要封锁?”
警察瞥了眼这个瘦弱的东洋青年,一脸不耐地打算无视他。不过,警察突然注意到他流利的英语发音,最后还是对他说道:
“傍晚有凯旋阅兵式,晚上还有天启的落成庆典。这一带的交通都得封锁……你要去哪儿?”
“格林尼治村。”
“啊?那片豪宅区?你要去偷东西么?”
“啊,不是。我亲戚……姐姐琉璃住在那儿。嗯,应该就在那儿……”
一弥没什么自信地小声说道。警察挑起眉头,说道:
“应该在?你的事我不管,总之这里直到半夜都不会放行的,你死心吧!”
“这可头疼了……我同伴已经累趴了。我们一路舟车劳顿,入境审查又忙活了好一阵子……”
“唔,那你们就去教堂休息怎样?还能领到救济粮。”
“原来还能这样。谢谢提醒。”
一弥摘下帽子道谢一声。警察却很忙似地移开视线,转眼间便忘了这个瘦弱的移民青年。
“……维多利加!”
一弥快步赶回放在街道角落的行李旁。
一只茶色的大皮包,一只黑色的中皮包和一只骆驼色的小皮包叠在一起,维多利加就坐在最上面,俯视着来往的行人。
如丝绢般顺滑的银发光芒闪烁地随风摆动。光线的明暗让她的发色带着点银白的光彩。淡淡的月光洒落在她圆润的脸颊上。她娇小的身体裹在起毛边的灰麻布中,簌簌发抖。
一弥眯起漆黑的双眸,抬头凝望着他唯一的公主大人。
维多利加?德?布洛瓦依旧是那么圣洁美丽,但同时又是那么的娇小脆弱。一弥的心再次刺痛一下。他想起了移民船上的对话……
“你是想说我……”
“变脆弱了吧……”
“而且你还对此……略感失望是不是……”
一弥摇了摇头,不,不是。
(不是这样的,维多利加。你知道吗,你能精精神神地待在我身边,无可替代的你还活着,对我生气,对我笑,是多么地令我高兴……而且,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一弥猛地甩着头。维多利加感觉到视线,低头看向一弥。一弥见她看着自己,不由得微微一笑,踮起脚恶作剧似地戳了戳她圆滚滚的脸蛋。
“维多利加,前面交通封锁了!我们真不走运啊……原本还想去找琉璃姐的家。”
“唔……”
“听说教堂那里可以领救济粮,我们走吧。”
“……那,教堂怎么走?”
一弥也不禁疑惑起来,该怎么去教堂?
这时,宣告傍晚时分到来的钟声响起,一弥笑了。
“我来推测一下,应该就在钟声的方向吧?”
“你的推理……?你这半吊子的矮子秀才从前就老是满怀自信地说些靠不住的话,不过这次会怎样呢……?”
维多利加声音虽轻,可嘴上却一点也不饶人。
两人循着钟声,在一条小巷的拐角处找到了教堂。教堂是一栋宏伟的哥特式建筑,顶端屹立着一座十分沉重的十字架,看似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小巷两边全是高大的公寓楼。上方从左右窗口拉出的绳子结成一座迷宫,每条绳子上都挂着白色、茶色或骆驼色的晾洗衣物。衣物随风摆动,看起来就像单色的万国旗。
外面的大街都是铺装整齐,可这里的路却是破破烂烂。有如舞台背景街道布幕的背面。
那些在大街上见不到的穷人们都坐在这小巷里。他们眼神毫无生气地抬头看着一弥两人。一弥护着维多利加,紧张地往前走。
“又来了啊!”
“怎么整天都这么多移民!”
“工作本来就不多!大战结束后人还一天天地多起来。”
这里很多都是满身酒臭,手脚受伤的男人。
小巷中充斥着孩子的哭声,母亲的怒骂声,醉醺醺的啜泣声,呕吐物的臭气,以及打破的酒瓶中冒出的刺激性味道……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一弥皱起眉头,在大教堂前停住脚步。这时,一个蹲在小巷里的老男人抬起头来,大声喊了句:“什么破天启……!”
一弥吓得跳了起来。
“你以为建造时有多少人摔下来死了!工资低,工作又危险!很多人都由于受伤丧失了劳动能力!啊,移民没一个好东西!不光是天启,外面的高楼,大街,地铁,公园……哪个不是我们这些小劳工的血汗结晶——可我们死后却只有一块连墓志铭都没有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