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行葬礼时还会特地雇用「孝女」(注:「孝女白琼」或「孝女白琴」,指聘雇来代替丧家亲属痛哭嚎叫的女性)来哭泣。而舞原姊免费替我这么做,这么一想,尽管无法就此平息心头的怒火,但舞原姊讲这些话应该是基于善意。
这样才像舞原家的公主,带着傲慢的天真无邪。
她绝对想不到讲这些话会伤害他人吧。虽然已经受到了伤害,不过,也不能因为受到伤害,就伤害回去。
「好歹说句话吧!」
「好歹……」
原本想开个玩笑,但看到舞原姊既不笑也不生气,只是老老实实等着接在「好歹……」之后的话,昴便不由得搔了搔头。
该怎么说呢。
「舞原姊……公主,妳知道我妹妹的事吧?」
无意识地突然冒出这句话。
「……嗯,听说被外星人绑架了。」
「不过,我对当时的事却完全不记得了。不仅如此,甚至遗忘记自己曾经有个妹妹。」
「……」
「大约在案件发生后的一年,我还记得自己曾大哭一场。那是我最早的记忆。我记得父母也说过要我忘掉妹妹的事。那个时候,只要一提起妹妹,我就会哭闹起来,所以父母才要我忘掉妹妹吧。总而言之,我当时有哭,哭得非常伤心。我不知道为何而哭,不知道是父母的话所致,还是因为找不到妹妹,也说不定是对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感到恼怒。或许这些全都是原因,也或许都不是。总之,我当时大哭了一场。」
昴移开视线,望向后方。似乎在寻找舞原姊之外的对象,看了看月亮,最后还是低头凝视漆黑的地面。那些话可没办法面对面跟人提起,抬头望着月亮说又嫌做作。
「也不是当时立刻就忘记了,应该还记得了好一阵子,然而记忆渐渐被冲淡……到了上国中时,别说是那起案件,就连妹妹的长相都想不起来了。虽有认知却毫无记忆。妳明白我说的话吗?心理学的书上有提到,人类似乎有一种防卫机制,会将难受的记忆封印起来,可是我的情况又没有那么戏剧性,而是像经过几十年那样自然地、渐渐淡忘。常听人说吧?时间会冲淡一切,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那样不是很好吗?」
昴沉默一阵之后,开口说道:
「……因此我就想到,我之所以忘记整个案件,该不会是因为当时大哭一场所造成的吧。就像常听到的,只要跟别人谈谈就会舒服得多,或是哭过就会轻松一些之类的,指的就是这么一回事。我当时哭着哭着,所有难受的事以及记忆,全都随着泪水一起冲掉了。」
「……嗯,的确有这种事。」
「所以当母亲过世时,我便下定决心,在珍重的人过世时绝对不哭泣。」
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会……」
「再怎么难受的记忆,都比遗忘那个人来得好。哭泣之后心情会舒服些,但若记忆会因此而冲淡,那我宁可不哭。即使只有这么一点,我也希望能够记住那个人。不管多么难受的记忆,无论内心会有多么苦闷,对我来说,都比遗忘好得多。所以……」
看着月亮。冬天的月亮,就是冬月。
「日奈她……死了,我、我当然很悲伤、很难受,不管在妳眼里我表现如何。而且……我很清楚,现在还不是最难受的时候,这种感觉以后会愈来愈强烈。我在母亲过世时就体验过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今后依然不会哭。」
情绪涌上心头,昴一时之问不知道该说什么。
「……甚至该说,我很怕哭泣。要是哭的话,哭多少就会轻松多少,但相对的也会忘掉日奈多少。我不想忘记她,不管再怎么痛苦,都绝对、绝对不想忘掉日奈,所以我绝对不哭。只要不哭,我就能一直记得日奈。」
说完,昴闭口不语。树丛中吹着风,发出沙沙的声音。正在等待舞原姊有何反应,但耳边听到的只有风声。
突然感到很不好意思。呜哇,我怎么讲出这些话。这些话连日奈我都没跟她说过啊。
昴满脸通红。
舞原姊现在不知作何表情。
「哇哈哈哈哈。」昴挤出笑声:
「唔,这些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而已,并没有科学根据……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请妳见谅啰。」
回过头。
望向舞原姊。
她满脸苍白地站着。
刚才还满脸通红的她,现在脸颊上已不见泪水与灰尘。在月光照耀下呈现苍白的脸孔,大略一看还是显得非常美丽。乌黑湿润的大眼睛中,只有映照出昴的身影。
表情既没有显现出哀伤,也无愤怒之色。
昴盯着她……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一阵风吹抚着面颊。
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月亮的确具有魔力。
夜晚确实具有魔法。
黑暗中,月光下的少女闪闪发光。
一阵柔和的风吹过,吹动少女的秀发。在月光下,一根根发丝似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寒冷苍白的月光将草木化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