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来就没有脑子的婴儿嘛。听说有个计划要把他们的心脏移植到因严重心脏障碍而遭受痛苦的儿童身上去。或许从这上面可以找出无脑症婴儿出生的理由。
我觉得不大对头。理解不等于利用。
由于持续贫血,亚纪脸色苍白。仍在接受输血。头发几乎掉光。
人死也有理由,你认为?我问。
有的。
既然有正当的理由和目的,那为什么不想回避呢?
因为我们还不能完全理解死。
一次不是谈起天国么,你说不相信来世和天国。
记得。
如果说人死有意义,那么不认为也有来世和天国,岂不是不合逻辑?
为什么?
因为人一旦死了,不全都完了?如果没有下一步,死不可能有什么意义。
亚纪眼望窗外,似乎在思考我说的话。天守阁白色的身姿从郁郁葱葱的城山树林中显露出来,几只老鹰在上面飞。
我么,觉得现存的东西里面什么都有。亚纪终于开口,字斟句酌地说,什么都有,就是说什么都不缺。所有没必要向神请求欠缺的东西,没有必要向来世或天国寻求什么,因为什么都有。关键在于发现它。她停了停,继续下文,现在这里没有的东西,我想死后也还是没有。只有现在这里有的东西死后才会继续有。倒是表达不好
我喜欢你的心情现在就在这里,所以死后也肯定继续有,是吧?我接道。
嗯,是的。亚纪点头,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所以不必悲伤或害怕。
在世界中心呼唤爱
第三章3
从医院咖啡馆里,可以望见灰云低垂的天空。和亚纪母亲面对面坐着,让我有点紧张。桌子上放着两杯变凉的咖啡。
关于亚纪的病,一直闲聊的亚纪母亲有些唐突地开口道,朔太郎,可知道白血病?
我暧昧地点头。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全身的血管仿佛流进冰冷的酒精。
那么,大体怎么回事你就知道了。说着,她嘴唇碰了下杯口,想必你已察觉了,亚纪是白血病。眼下正用药消灭致病细胞,想吐和掉头发都是因为这个。
亚纪母亲像要观察我的反应似的扬起脸。我默然点头。她长长吐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由于药物作用,坏细胞好像消失了很多。大夫也说病情会一时性好转,甚至可以出院。但是不能一次全部消灭。一来药性强,二来同样治疗要反复好几次。时间最低两年,看情况也可能五年。
五年?我不禁闭住嘴巴。如此痛苦莫非要持续五年?
这样,跟大夫也商量了,一时性好转出院的时候,想带亚纪去一次澳大利亚。好不容易盼来的修学旅行那孩子没去成。病情复发,又必须住院专心治疗。如果可能的话,想在那以前带她前去。她停下来,往我这边看着。所以想跟你商量件事:如果你肯一起去,我想亚纪也会高兴,你看怎样?当然,如果得到你的同意,我们打算再求你的父母
我去。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是吗,亚纪母亲似乎多少放下心来,谢谢!她说,我想亚纪也一定高兴。还有,一段时间里请把病名瞒着亚纪这也是大夫的意见继续说是再生不良性贫血好了。当然,必须告知真正病名那一天早晚会来到的,毕竟可能长期过病痛生活。不过,打算在治疗多少告一段落后再把病名告诉本人。
我用图书馆电脑检索,把有关白血病的书一本接一本看了一遍。无论查对哪一本书,其发病后的过程和治疗都和亚纪一个月来的住院生活相一致。接连出现的副作用大概是使用抗白血病药造成的。以此剿杀白血病细胞,正常的白血球随之消失,因此容易感染细菌和微生物之类。这样,为何接受穿用防护服技术指导也就可想而知了。一本书上写道,当今白血病有七成可以一时性治愈,其中也有彻底根治的例子。这就是说,即使当今根治恐怕也是罕见的。
放学回家途中仰望天空,洁白的云絮沐浴冬天的阳光闪闪生辉。我在路上止住脚步,久久望着云絮。我想起暑假两人去小岛时见到的积雨云。那时亚纪白皙的肌肤、健康的肢体都已成为过去。好半天我想不成东西。后面来的自行车铃声好歹让我回过神来。再望天空时,刚才的云絮由于阳光照射的角度似乎多少黯淡下来。时间流逝得多么迅速、多么富有悲剧性啊!幸福简直就像时刻改变姿形的云絮。时而金光闪闪时而黯然失色,一刻也不肯保持同一状态。再辉煌的时刻也转瞬即逝,一如心血来潮、一如逢场作戏。
晚间睡觉时,我已养成在心里祈祷的习惯。现在已不再思考神是否存在。我需要神那样的存在作为自己个人祈祷对象。较之祈祷,或许称为交易更合适。我想同具有超人智慧的万能存在进行交易:假如亚纪能够康复,我宁可自己代她受苦。亚纪在我的心目中实在太大了,自己似已微不足道。恰如太阳光遮蔽其他星球。
每天晚上我都这么想着、祈祷着入睡。然而早上醒来,自己依然神气活现,遭受病痛折磨的仍是亚纪。她的痛苦已不是我的痛苦。我诚然也痛苦,但那不过是把亚纪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