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马不停蹄奔过大道,这已不是疾走(trot)的程度。全速奔驰的鬃毛被风吹拂着,改造马不住贯穿灰色世界。
天气阴霾。铅色乌云重压顶上,那重量令风如死水般歪斜缓流,仿佛连地面的草也被压按低头。
已经过了正午,完全不见大道尽头。
“我唷,到底是要跑到哪里?”
这个“我”是在叫D。
没有回应。
假D“啧!”地咂嘴一下,斜眼瞪他,但瞪着瞪着却开始恍然陶醉了起来,连忙看向前方。因为他对D的美貌变得恍惚迷恋。
但那时自己的脸,假D曾用镜子看过数百次,每次皆会沉迷出神。D完全奉缺的自恋毛病,显然在假D身上十分严重。
“搞啥啊!”
假D之所以这样骂了一句,不知是因为对自己的诡异悸动感到害怕,抑或只是单纯不好意思?
无言再度疾奔了十分钟左右,D的马突然往前一摔。
D如遭雷击般地被往前摔出——才怪。
他在鞍上两足发力,膝盖夹住马体侧腹,往后一仰取回平衡。
D从鞍上下来,检查马匹前脚后,判断马已完蛋,轻合金的骨骼已出现裂痕。
“怎样了?”假D从马上问道,他察觉变故后,又接着隐约感觉到了不妙的未来。
“让我坐你后面吧,要不我来骑也行。”
“我就猜你会这样讲,可是我拒绝。我要赶路。况且,现在连梦魇本身、梦魇的影子都还看不见。”
“你这样认为?”D问。
“什么?!你看得到梦魇是吗?”
“不清楚。”
“看吧!竟给我说些装模作样的话,你这爱摆架子的混蛋!”
“那你走吧。”
假D在鞍上咬牙切齿。
“那可不行。从常识来想,人自己是不能看到自己的,因为那样能用比比人客观一百倍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不好部分,这样会让人没法忍受。所以自古就有看到分身(doppelganger)的人会早死的说法。那不是被另一个自己杀死的,而是自杀的。可是,我看到你以后,却没有特别厌恶或是其他看法;看了一阵子之后,还会陶醉起来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没办法,上马吧。”
D摇头。
“你先走。”
“什么?”
“我改变心意了。会追上你的,先走吧。”
“喂,你胡说——”刚一说完,假D脸上掠过恍然大悟的惊色。“啊哈!原来是这样,追兵来了呢——是何方神圣?”
假D的凌厉目光望向来时方向,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一拉缰绳促马前进。
“就这样吧,后面还是交给你啰。”
他前进了五、六步后又转头会看,D已面向后方。假D忽然像是觉得哀愁的视线,注视那健壮孤独的背影后,大力一踢马腹。
★★★
铁蹄声消失背后,D的左手说:“走了哪。连那种举动也很像你,有时就连我也变得分不清谁是谁。D呀,或许别和那家伙一起去梦魇比较好哪。”
“已经晚了。”
这冷冷回答,不知是给左手的答案?抑或是表现他和自后方而来的追兵的关系?
“状况怎样啊?”左手问,又对不答话的D说:“看得出白血球、红血球都在显著减少,骨髓受伤了哪,是典型的放射线伤害。”
大概是先前于破坏佑魇制造工厂的阳子炉时,被照射到的。当然,D几近不死之身,贵族之血不会许可这种形式的死亡。然而,虽说只是暂时的症状,在必须迎战逼近的敌人之际却是——
“呿,赶快让我吃土!还有水!水桶应该还有水吧。让马排尿也可以啦——咕!”
用力握拳后,D朝绵延如丝的大道眯起眼睛。
宛若金刚石般不变如故的冷峻,裹着他那用“美丈夫”亦不足形容的身影。
不过,让若有D以外的人,感知到了近逼气息的真面目,必定会开始落荒而逃,哪怕只离开这里一公尺也好。
只见大道犹如一条直伸缎带,彼方正濛濛扬起沙尘。不仅如此,甚至已经可以清晰听见——听见震地隆隆响声。
灰色天空下,朝D行进而来的人们,数量并非一百、两百,而是好几千人的程度。他们大力踩踏地面往这走来,沙尘用来包住D。
“怎样?”左手问。
“是活死人。”D答。这问题他无法不答。
在撞上的前一刻,D往道旁跳开,振动大地默默走过他面前的,乃是多不胜数的褴褛男女。
每个人脸色惨白,毫无生气,眼珠也一如死鱼。但尽管如此,他们却非死人。他们那疲惫的步伐乃是生者的步伐,更重要的是,他们还在呼吸,胸口上下起伏。
还有,全员颈上——颈动脉上露出两个黑点——是牙印。
“不知道是从哪聚集到这的—是那家伙的牺牲者。”左手的声音阴阴响起。
啊啊,走过死人大道的死者群。往昔,这条大道乃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