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验证的观点,纯粹只是空谈。”
牛头精灵那双深黑的眼眸,转而望向特蕾丝、廉顿还有纳尼阿特三人。
“纸上谈兵很容易被接受。因为这种空论可以忽视许多现实障碍,很快让人听懂。如此一来,无论说的人或是听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的头脑变得清晰了。”
“……”
然后,米诺提亚斯带着怜悯的眼神转头望向碧安卡。
“但事实上呢?在我们口中谈论着社会怎样、人类怎样这种大范围抽离式的观点时,我们是不是该先想想,我们的世界里还有其他人类跟精灵一起生活,而这个世界是所有生命共有的。”
“……”
碧安卡的脸颊痉挛着。
“你可以举出任何一柱精灵的名字吗?你可以举出一个不是特别有名而是出现在你生活中,和你曾亲身接触过的精灵名字吗?你该不会一天到晚把精灵两个字挂在嘴上,可是却从没有跟精灵交谈过的经验吧?你曾跟精灵一起吃过饭、喝过酒吗?你曾跟精灵提起关于恋爱、兴趣等等话题,或者漫无目的地闲聊,甚至是吵过架的经验吗?”
“……”
碧安卡没有回话,或许她根本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好比方才那位大姐提到的,光明和黑暗永远是相依相附、互为表里。在你看不到的世界里,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他们自己生活上的包袱,而这些事情也都有其利害权衡的复杂面。但今天你看待事情的方式,却是忽略所有细节与关联性,完全偏颇而极端地去论断它,你不觉得这有点太霸道了吗?”
“住口,你这头畜生!”碧安卡眯起眼睛大声斥道。
碧安卡自己似乎没有察觉,粗言辱骂代表她已无力反驳。如果对方说的是毫无道理的鬼话,那么听听便罢。然而,碧安卡之所以无法耐住性子保持沉默,正是代表米诺提亚斯的言论不偏不倚地刺伤了她。
“像这种世俗琐事根本——”
“我也试着用稍微偏颇的观点来看你吧。”米诺提亚斯起身走到这名女囚面前,“我问你,在你生命中可有即便舍弃自己的身份地位、自己的前途,甚至是丢了性命,也非得保护不可的对象?”
“……”
“假设有,如果那个人现在性命垂危,而你可以借助精灵的力量来救他,那么,你会为了遵循自己的反精灵主张,而眼睁睁看着这个比起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人死去吗?”
“……”
碧安卡没有回话,反倒是坐在她身边的纳尼阿特整个人震了一下。
“如果你可以,那你的说法就可以成立,代表这真是你坚信的神圣信条。果真如此,那么我不会对你的说法有任何意见,因为我也找不出你的破绽。”
米诺提亚斯耸耸肩。
“不过话说回来,那种几乎对所有人来说,即便舍弃性命也也非保护不可的对象——如家人、朋友等等关系,可是组成人类社会的最小单位。在这种关系的层层重叠之下,人类才有村落、城市甚至国家。即便你可以无视这层人际关系来坚持你这般偏激的反精灵理念,不过,我可不认为其他人会认同你呢。”
“……”
一旁的特蕾丝和廉顿听得哑口无言。直到前一刻为止,这柱牛头精灵在他们眼中都还是个“鲁莽战士”的形象,完全没想到他会有这般辩才无碍的一面。
接着,纳尼阿特平淡地喃喃说道:“所有事情并不是只有表里两面,而是同时拥有许多复杂的面向,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也都背负着各自的难题。每件事情永远会因为我们所处的立场不同而得到不同的观感。神曲乐士如此,精灵也是如此。面对这些相关的议题,结论永远都不会只有一个。所以我希望你们可以牢记这一点,然后深切地思考之后再去选择你们的人生道路。”
特蕾丝和廉顿听到一半,才发现这是纳尼阿特方才没说完的教诲,转而面向这名被囚的讲师。
“思考不能怠惰,相信必须建立在反复怀疑和验证的基础之上。思考和怀疑是我们永远不能懈怠的一种义务。我们绝不能把自己怠惰而不思考的情况,错当成是对于问题的理解,更必须永远反省自己的行为。这是拥有‘力量’的人不可懈怠的一种责任。若非如此,我们所拥有的‘力量’,随时都可能让我们失足。”
“……”
“……”
两名学生在脑中回想着方才听到的话——碧安卡说的话、米诺提亚斯说的话,以及纳尼阿特说的话。他们每个人说的话,都代表“真实”在他们眼中呈现出来的面貌。
“是,我会好好思考——思考老师说的话、这位精灵先生说的话,还有……”特蕾丝转头看了看碧安卡,“还有这个人说的话。”
“……很好。”纳尼阿特颔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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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缇卡儿蒂心里觉得非常不快。
她虽然没有明说,不过此时她背着单人乐团的模样加上脸上的表情,仿佛整个人明明白白地将“不悦”两字写在脸上。
由精灵背着单人乐团的景象其实非常罕见。虽说有些精灵会为了体贴神曲乐士而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