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大井川的源头赤石山脉的雪还没有融化。这条著名的大河的水犹如汪洋一样汹涌不息地流动着,河滩也非常宽阔,白色的沙石上满地的枯草随风飘动。愤怒、惊讶、疑惑、不快——那样的胤舜也因为这些感情而心潮澎湃,他感到义愤填膺,一言不发地一个人像奔跑一样走过那片河滩的枯草。他选了一处远离起早的旅客和背人渡河的人的地方,停了下来,猛然回过头来,把枪戳在地上。“这里行了吧……话说在前头。我也是僧侣之身,无故不好杀生,只是想惩戒一下,但也可能会伤及性命。为祈冥福,先请问你的姓名。”“鄙人荒木又右卫门。”蒙面的行脚僧若无其事地答道。胤舜听了目瞪口呆,紧紧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感觉心中像闪电一样摇摆不定。荒木又右卫门,如果是他,确实在江户的柳生武馆见到过。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胤舜在那里与柳生但马守比武。当时,但马守只让一个弟子观看比武的情况。那个弟子始终一言不发,但端坐在武馆一角看着比武经过的目光,足以给他一个非同寻常的剑客的印象。那以后又过了几年,胤舜听说,当时但马守的高徒荒木又右卫门在伊贺上野之中,讨敌大胜,他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那个又右卫门现在站在他的眼前,头巾之间露出的眼睛确实是那个又右卫门的眼睛。难怪他刚才就觉得在哪里见过。实际上,那双灯芯草帽下面的眼睛似笑非笑,说道:“胤舜先生,久违了。”但胤舜大叫道:“混蛋!”他不能不大声叫喊。“荒木?听说,荒木又右卫门在鸟取死了。别说蠢话了!”“荒木在此。”又右卫门说道。“与法师比武的是我的弟子。姓名不值得一提。如果与天下闻名的宝藏院胤舜先生比武被打死的话,死而无憾……不过,比武之前,我有一个请求。无论怎么说,法师是天下无双的高手,如果不让这位年轻人稍作准备的话,终究也敌不过你。”“荒木——且把你当做荒木——为何你自己不与我比武?”“不,只要让他作了准备,这个年轻人足以对付。”“什么准备?”“要让这个弟子和这个女子,在此交媾。”“什,什,什么?”宝藏院胤舜张口结舌。“这就是准备。只要你允许的话,大概就必胜无疑了。”头巾中的那双眼睛,好像瞧不起人似的笑着。胤舜的脸色忽而苍白,忽而红得发黑。他咬牙切齿了片刻之后,马上叫道:“好,悉听尊便!不过,我不会手下留情。又右卫门,我还有事问你,过后再说。”“法师答应,不胜感谢!”又右卫门一边施礼,一边说道。“四郎,答应了……你也准备吧。”对女子也招手叫道。女子慢吞吞地走向年轻的行脚僧。称为四郎的行脚僧,看了一眼胤舜,不以为然地一笑。二人相对,拿掉草帽,脱掉衣裳……赤红的朝霞正染红了河滩。背对水光,沐浴着朝霞的二人赤裸裸地挺立着,就像一对美丽妖艳的剪影,超脱尘世。两个剪影越来越靠近,纠缠在一起,缓慢地倒在了草中。胤舜开始还用假眼一样的眼神盯着这一切,这时也难堪地转过头去。跟他正经比武显得自己孩子气,正由于这种自负,他意外地答应了对方的条件。但一旦这个条件付诸行动,这种轻视人的“准备”,不由得让他怒不可遏……背后,在荡漾的水声中,传来了风骚的喘息声,宛如一条甘美的小溪。胤舜用愤怒的眼光瞪着另一方,那里佐奈正呆呆地站立着。她正朝向他,似乎看着胤舜,其实目不转睛地盯着草丛中发生的事情……她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潮。突然,胤舜恍然大悟。这是嘲弄。不,在决斗前交媾必然是明显的嘲弄。但不仅如此,这些家伙知道我以禁欲作为领悟枪法奥妙的秘诀,所以故意来嘲弄我!“哼!”他怒气冲冲,全身颤抖。他的脑海一角掠过一个想法,我的禁欲周期即将结束,今天或者今天夜里就应该喷出来了。现在自己的能力正在接近极限,如果此时比武的话,天下无人能敌。不知什么时候,声音的小溪停止了,而且听见穿衣服的声音。胤舜咬牙切齿地说道:“准备好了吗?”“好了。”荒木的声音。胤舜转过身来。隔着三间房子的距离,站着那位年轻的行脚僧。曲肘伸拳,但没有拿任何武器,腰里的戒刀都没有拔出来。令人吃惊的是,连草帽都还戴着。他看着胤舜,得意地一笑。“这就行了吗?”“行。”少年说道。胤舜勃然大怒。枪的皮鞘飞上了早晨红色的天空,二尺的枪尖“嗖”地斜落下来,七尺的枪杆摆好了架势。“……嗬!”惊叫的是荒木。连站在旁边的又右卫门看到朝向四郎的枪尖的闪光,都感到了心惊肉跳,好似射中了自己的心脏。身材矮胖的行脚僧,腰横九尺长枪而立。——看上去这就是人枪合一,当世最可怕的武器。从枪鞘飞出的一刹那,宝藏院胤舜就把一切愤怒和不快抛到了空中。他只是成了枪的化身,进入了万念皆空的境界。枪尖到处,一般的武士应该已经气绝身亡了,但却有一个东西慢慢地在动。那是四郎的两个拳头,它们像春日里的水车一样慢慢地转着。胤舜吃惊的眼睛里,看见什么东西从那拳头向自己飞来。他这才看见,那是眼睛几乎看不见的黑色细圈。直径三寸左右的无数套圈,与手的缓慢的动作相比,以正如烈风吹过一般的可怕速度飞扑而来。“啊!”那些套圈三四个套在了枪尖上,眼看着滑到了面前,胤舜本能地感到了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