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个但马守就要死了。恐怕只有今天一天的性命了……”“但……但马先生!此话从何说起?”“不,我知道,我已经算出自己大概只能活到今天了。没想到,早晨我的犬子如此丢脸地回来……命该如此!”然后,但马严厉地瞪了主膳一眼,喝道:“主膳,你出去!”“哎?”“退下去!”那是临死的人铁鞭一样声嘶力竭的声音。主膳忘了伤痛,连滚带爬地走了出去。那双眼睛冷酷无情地看着儿子离开房间,便又回到了胤舜身上。“胤舜法师,把那个哑女给我叫来,”但马守抽动着发黑干裂的嘴唇,说道,“我要用那个姑娘转生到魔界。”宝藏院胤舜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注视着对方,喊道:“但马先生!您不是说不相信那个魔界转生的事吗?”“法师相信吗?”“我……仍然相信。虽然可怕,但不能不信。”“那么,现在我也相信。法师不会说假话……”但马守呼吸急促地说道。他一边喘息,一边嘴边渗出一丝可怕的笑意……似乎还没有“变身”,但马守已经变身了一样。胤舜感到一阵恐怖,觉得手脚像被捆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好像是突然遭受了背叛一样。首先,胤舜法师,你听着!”但马守没有了笑意,开始说道,“本来我就后悔自己的人生。一个是,法师也轻视的一万二千五百石俸禄这个包袱,微不足道的将军家剑法教头,装模作样的朝廷总监官……这些我都没有犯过什么大错,不,作为第二代掌门人,勤勤恳恳,现在宗矩结束七十六年的一生……但是,这就是出人头地了吗?作为柳生石舟斋的儿子就心满意足了吗?我是为了这样的事而生到这世上来的吗?想到这些,从生病前开始,这些扰人的疑惑和空虚感已经折磨得我彻夜不眠……”“但马先生……”“我也许从第一步就错了。也许本来离开柳生,到德川家当官就是错误的开始……谈起这件事,我就想起另一件事,年轻时,柳生的邻村月濑庄的姑娘阿陆的事。我与那位姑娘已经订了婚约,可为了出人头地,抛弃了她,离开了柳生……”“……但马先生……”胤舜重复道。这位谨慎正直的官吏典型,宗矩,竟然心中这样空虚,而且心里埋藏着这样柔弱的回忆实在出乎他的意料。“胤舜法师,荒木还活着。”“啊?”“我说,荒木如果真的再生了的话,首先应该出现在我面前。荒木虽然自己没来,但派来了那个哑巴姑娘,与阿陆一模一样的那个姑娘。”但马守的眼睛发出了耀眼的亮光。“我不记得跟又右卫门说过阿陆的事,但是又右卫门出生在离月濑不远的地方,问村中的老人,也不会不知道。不,正因为知道这段往事,所以他派来了那位姑娘。现在,我明白了。把那位姑娘扔在大井川,交给法师,是为了把她送到我宗矩手里。他知道我快要死了,是为了让我转生!”“……噢!”胤舜的眼睛不由得瞪圆了。现在听但马守一说,他想起了那时候的事,觉得自己被扔来一层又一层奇怪的套索,一步步地被拉到“魔界”里去。“法师!……你说,如果真想再转生到这个世上,只要和一个心爱的女子交媾的话,就会转生,是吗?”“荒木这么说的……”“那么,我想要再转生到这个世上。这并不奇怪。我一生戴着老实的官吏、勤奋的武将的面具,我现在要脱掉这个面具,回到本来的柳生宗矩。那一次,兵库来挑战的时候,我是多么想扔掉这个面具呀!现在我脱下面具……不,转生,让兵库,柳生如云斋看看真正的但马守的可怕。”已经不是人的声音,而是喘鸣。这位像木雕摆设一样端正威严的老人现在因憎恶和怒气而满脸乌黑,甚至口吐泡沫。胤舜呆呆地盯着他。胤舜也承认,但马守并不是按他所说的“理论”,相信魔界转生,而是因这种憎恶和怒气丧失了理性,想要通过所听说的荒唐无稽的奇迹站立起来。“胤舜!……把阿陆……不,那个哑巴姑娘叫来!”柳生但马守大叫道,“我爱她!快!快!胤舜法师!让我和她交媾!”宝藏院胤舜浑身发抖。那不是由于恐怖,而是由于这位值得尊敬的老剑圣抛掉了自尊和克制的样子,让他觉得像迎面吹来的风一样,充满着一股令人厌恶的、肃杀的鬼气。喘一口气,再喘一口气……“……遵命!”胤舜点了点头,走出房间。这时,他已经恢复了从容不迫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