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睁开眼睛后,翠兰发现自己身处在黑暗之中。
原本应该在身边燃烧的营火,如今已经熄灭。
仔细一看,上头还有零星残余的炭火,然而那终究只是一团无光无热的余烬罢了。
好冷好冷喔。
翠兰脑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个字。
除此之外无法浮现其它词汇。虽说只要离开床铺去生火就行了,可是她的身体已经冷到不愿意舍弃任何残余的温度。
她的背接触到的是苔藓,肩上则披着利吉姆的上衣。
洞口并没有风灌进来。
但是翠兰依旧感到寒冷难耐。
已经冷到骨髓里去了,好像再也无法暖和起来。
好冷谁来救救我
在利吉姆的上衣覆盖之下,翠兰拼命地将手脚缩在一起。
然而那温度却无法渗入她的体内。
救救我,母亲大人
翠兰模糊不清的脑中浮现了母亲的身影。
身穿时下最流行的衣裳、头发梳成了螺旋形发髻、额头上绘有新月型装饰的母亲,浑身散发着无人能及的美丽气质。
完全看不出她生了以翠兰为首共七个女儿。
学识渊博又擅长刺绣,说话的声音就如银铃般清脆。
但是
翠兰不曾有被母亲抱过的记忆。
也不记得曾经碰触过母亲柔软的膝盖,两人微笑地互相对看。
『不要让那个孩子接近我!』
回忆里,只有母亲以扭曲的脸孔愤怒大喊,还有之后仿佛受伤般的表情。
没错
翠兰的母亲被伤害了。
受伤的不是被怒言相向的翠兰,而是母亲。
在不是两情相悦的情况下遭到凌辱,而且还生下对方的孩子,就算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是就是对无法不憎恨她的自己感到气愤。
父亲代替了不曾抱过翠兰的母亲,就算是在看书或从事自己最喜欢的园艺时,都会将翠兰带在身边。当她想学骑马和剑术的时候,父亲也会立即为她准备儿童用的剑与马匹。
另一方面,父亲为了能让母亲保持平静,着实费尽了苦心。
和其他高官不同,父亲并没有娶妾,对酒也仅浅尝辄止,更不曾怒声骂过母亲,或是以严厉的态度对待家人过。
父亲是很了不起的人,在翠兰幼小的心灵里有着这样的自信。
然而,在李元吉遭杀害的那天夜里。
她偶然瞧见了父亲躲在最里面的房间不停喝着酒的身影。
那一瞬间,在她心底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阴影。
她不清楚父亲是否也有参与世民皇帝在玄武门设下埋伏,讨伐皇太子建成的计谋,可是对父亲而言,李元吉必定是他所憎恨的对象。
这个事实,打击了翠兰幼小的心灵。
『来,翠兰,这个给你吃。』
浮现在黑暗中的母亲容貌,变成了脸上布满皱纹的祖母。
祖母递出了盘子上的点心。
上头绘有黄色鸟儿的绿色袖子,配合着祖母的动作轻盈地摇晃着。
当翠兰正准备要伸手拿点心时,耳边传来了父亲的怒吼声。
翠兰手上的点心因而掉落。
当她慌张地蹲下去打算把点心捡起来时,白色的点心变成了兔子的尸体。
『你不喜欢吃兔肉了吗?那么,这次改吃鱼吧。』
一只穿着绿色和服的鱼伫立在缓慢起身的翠兰面前。
带有斑点的咖啡色皮肤湿滑得令人讨厌,怪鱼张开它那没有牙齿的嘴巴笑了。
『来,吃吧,翠兰。』
怪鱼这么说。
摆在翠兰眼前盘子里的东西,变成了生鱼肉。
『里头没有毒喔。快,吃看看。』
怪鱼咧嘴发出刺耳的笑声。
『我、我只是』
翠兰小声地说着。其后,一股难耐的反胃感在身体里搅动。
翠兰抱着自己的肚子,痛苦地打滚。
然而,开始逆流的呕吐物一口气从喉咙里流泄出来。器官受到这样的刺激,使她不知不觉满脸泪水;疼痛在鼻腔内散开,阻碍了呼吸;卡在喉咙的固态物不停地空转,更助长了想吐的感觉。
『不要紧。』
有只偌大的手搭在翠兰背上,她放心地将视线抬起,一名满脸胡子的武将,以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她。
他是父亲的朋友、翠兰的剑艺导师,同时也是慧的义父尉迟敬德。
『伯父大人』
『放心吧。贼人都已经讨伐完毕了。』
『妳看!』敬德一边微笑一边拿出来的,是李元吉的首级。
玄武门事件发生的前几天,翠兰曾见过元吉。
元吉在某位名媛家的庭园里,对偶遇的翠兰招了招手。
那时翠兰并不知道对方的身分。拥有丑陋外貌与魁梧体格的元吉,全身充满了难以忤逆的威严。
身材高大的元吉站着将慢步走近的翠兰的下巴捉住,一瞬间有种上吊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