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的意识七零八落,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只记得住三种纯色。
躺在人行道地砖上,朝不自然的方向弯折的纤细身躯——黑。
大量的鲜血在身体下方流了满地——红。
紧闭的眼睑与失去血色的脸颊——白。
用来止血的领带,以及春雪自己的双手,都在转眼之间染成红色。
荒谷大笑着从冲撞到商店墙壁的白色小客车驾驶座中爬了出来,他身上的衣服也染成了一片红色。
警车闪烁着红色警示灯赶来,押着笑个不停的荒谷上车。
紧接着,一辆同样闪烁着红色警示灯的白色救护车也赶到现场,一群白衣男子下了车,将黑雪公主固定在担架上。春雪也在他们的催促下上了车,接着救护车猛然起步——
而现在,春雪就在一片全白的走廊角落,抬头看着急诊室的红色手术中灯号。
春雪完全没无法思考接下来的事情。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尽是与黑雪公主认识后的这四天内每一个瞬间的光景。
那次——那次,还有那次,春雪本来都可以做出不同的选择。
只要他当时做出那些选择,就可以避免这个事态的发生。
黑雪公主朝自己伸出了手,对自己表达心意,为什么自己就偏偏不肯相信呢?要是自己没有顽固地低头不说话,而是老实地接受,他们多半就不会在路旁起这种争执,应该就可以注意到车子接近。
我……这辈子犯下了很多错误,但这次所犯的错却是最不可挽回的……
春雪在七零八落的意识碎片中,回溯每一个分歧,想要朝不同的未来前进。但就算BRAINBURST的功能再怎么强大,终究无法改变过去。
也不知道自己抬头看着灯号看了多久。
写着手术中的红灯还亮着,但门却突然滑开,一名女性护理人员走了出来。春雪愣愣地注视着这道白衣的身影笔直走向自己。
年轻的护理人员看起来像是刚从护理学校毕业,表情紧绷的她有一头十分工整的刘海。而春雪想问的话就这么朝着对方脱口而出:
「情形……怎么样?」
「医师跟所有医护人员都正在全力抢救。」
护士的声音有些沙哑,声调也很僵硬。
「可是……多处内脏受损,我们投入了全部的修补用微型机械,才勉强延缓状况的恶化。接下来……这个,我们想联络她的……家人,但她的神经连结装置上没有登记紧急联络人。」
「咦……」
护士在说不出话来的春雪身旁坐下,「所以呢……」她探出身子接着说:
「我想说你可能会知道她家的电话号码。你……是她的……?」
这句话的语尾是询问语气,但春雪却一时之间答不出来。
我到底是她的什么人呢?棋子?手下?我不想再提这些字眼了。可是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提朋友或学姐学弟这种说法。
吞吞吐吐的春雪听到护士下一瞬间说出来的字眼,不由得抬起了头。
「男朋友,对吧?」
「咦……为、为什么?」
既然看过黑雪公主那奇迹般完好无损的美貌,再比对春雪的体格与外貌,照理说应该没有任何根据会让人推理出这种答案。
护士朝着反射性地缩起身体的春雪,悄悄递出一本小手册。
蓝色合成皮封面上印着金色徽章的,正是梅乡国中的学生手册。
「我为了想找出联络人,而翻她身上物品时不小心看到了,对不起喔。」
护士僵硬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微笑,翻开了学生手册的最后一页。
左侧的透明护套上装着印有黑雪公主大头照的学生证。而右侧则可看到一张熟悉的圆脸。
春雪以颤抖的手接过手册,看着这张拍到自己糊涂表情的照片看得呆了。一定是那个时候——就是春雪在交谊厅里听着黑雪公主第一次「表白」时,被她撷取视野影像印成了照片。
啵的一声轻响,一滴水珠落在照片的表面。
春雪隔了好一阵子,才发现到这滴水珠是从自己的眼眶溢出来的。
「学姐……黑雪公主学姐。」
不久,严重颤抖的自言自语声转为孩子般的嚎啕大哭。
「呜……!啊啊……呜啊啊啊啊!」
春雪将手册抱在胸前,弯下腰放声大哭。
流不尽的眼泪沿着脸颊滴在地板上。直到这一瞬间,春雪才在这阵椎心之痛中,才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手术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
显示于视野角落的时间从傍晚转为深夜,其间春雪只发了一封纯文字邮件给母亲,说朋友出了车祸,今晚会比较晚回家,也可能干脆不回去,之后就一直坐在椅子上等候。
至于黑雪公主的家,听说是透过学校联络上了,但惊人的是她的家人没有出现,就只有一名自称顾问律师的男子现身。
这名中年律师配戴着大型神经连结装置,自己本身也活像是一具机械。只见他事务性地办完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