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待在一个任何光线都照不到的深邃洞穴底部,抱着膝盖缩起身体。
沉重的冲击闷响,周期性地从头上很高很高的地方传来。春雪不明白这是什么声响,但仍然隐约感觉得到。
这个洞穴——或说牢狱——外面,正在发生某种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而等到这个声响停歇,一切就会再也无法挽回。
他曾经试着从墙壁爬上去几次,但黑色的垂直壁面上别说是梯子了,连半点可以抓的地方都找不到。而且墙壁就像铁一样坚硬,抓也抓不出半点伤痕,要飞出去当然也绝对不可能。
因为春雪现在不是对战虚拟角色「SilverCrow」,而是胖嘟嘟的血肉之躯。制服口袋里什么工具也没有,单杠只拉得起两下的身体更不可能爬得上垂直的墙壁。
所以,春雪只是以无力的双手抱住膝盖并把脸埋了下去,听着在为一切终结倒数计时的重低音,任由紧闭的双眼不断流出大颗泪珠。
…………我,从以前,就一直这样。
在国小三年级第二学期,第一次外出鞋被人藏起来的时候;升上五年级,在教室里被迫学猪叫的时候;上了国中也是一样,每次被人抢走原本就不多的零用钱、每次没有理由地挨打,都会躲进只有自己知道的藏身处,抱着膝盖哭泣。
…………所以,即使一切都结束,也只会回到那个时候而已。只是从开心的美梦中醒来,回到现实之中。
春雪在内心深处这样自言自语,终于变得连上方传来的声响都想逃避。
但那双为了摀住耳朵而举起的手,却莫名地举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微微抬起头、略略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举到身前的双手。
手指又短又圆。手掌一直藏在口袋里,有种不健康的白。这是一双一直拒绝朝别人伸出,也拒绝为了抗战而握紧的手——
——这虚拟世界里的区区两公尺,对你来说就真的这么遥不可及?
忽然间,他觉得远方传来了一个很小很小的说话声。接着,更听见自己回答的声音。
…………就是这么遥不可及。
「可是……」
听到这段从遥违的记忆彼岸传来的问答,春雪尽管还缩在昏暗的洞穴底部,却发出了声音说下去:
「只要往前伸手,就能把距离拉近一些;只要踏出一步,就可以拉近更多。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教我的。」
他双手放到膝盖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抬头往上一望,看不见洞穴的出口。垂直的墙壁往上延伸,没有尽头。
春雪用手背擦掉两眼的泪水,回过头去,面对耸立在眼前的黑色墙壁。这道墙壁他已经试着爬了不知道多少次,最后还是只能死心。
他忽然想了起来。尽管记忆十分模糊,但总觉得以前也遇过这种事。自己曾经被推进绝望深渊,但仍然从底下爬着高耸的墙壁上去,找出了新的道路。
春雪下意识地握紧右手。他看看发出冰冷光芒的黑色墙壁,又看看自己血肉之躯的拳头,最后咬紧牙关,下定决心一拳打去。
这一拳挥得既难看,更没有速度或力道,但当拳头打上墙壁的那一瞬间,一阵滚烫的痛楚仍然从右手直灌到脑海中,让春雪发出惨叫。
「呜啊……!」
他好不容易才撑着没倒在地土,将还隐隐作痛的右手抱在胸前。仔细一看,骨头突出的部分都磨得破皮而渗出血来。当然,墙壁上别说裂痕了,甚至没有半点凹陷。
春雪振奋自己那快要萎缩的决心,改握住左拳。
「……呜呜!」
拳头在一道没出息的喊声中击出。「格!」的一声闷响,接着又是一阵剧痛,好不容易快要收住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春雪将同样渗出血的左拳按在嘴边,拼命忍着不发出哭声。
他只想瘫坐下来。满心只想背向墙壁,抱住膝盖,摀住眼睛与耳朵,等到一切结束。
但春雪的脑子里其实很清楚。一旦让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失去归属的不会只有自己一个人。无论是许多在新世界里认识的朋友,还是打从以前就一直在春雪身边支持他的儿时玩伴,都会十分伤心——更有甚者,他还会深深伤害最重要的「她」,就此永远封住这条本来应该要走的路。
「唔……啊啊啊∣」
他大喊一声,提起受伤的右拳朝着墙上又是一拳。少许鲜血溅在黑色的墙上,一阵几乎令他头昏眼花的剧痛贯穿脑髓。
「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换用左拳。打得皮开肉绽,骨头几乎碎裂,眼泪夹杂着鼻涕顺着脸颊流过,一滴滴落在胸口。
无论怎么想,春雪都不觉得血肉之躯的拳头能奈何这不知是石头是钢铁的坚硬墙壁。但他仍然发出半惨叫半嘶吼的叫声,一张脸哭得皱巴巴的,右、左、右,一拳又一拳往墙上打去。为毁灭倒数的钟声持续从遥远的上方传来,春雪就随着这个节奏击打墙壁,一打再打。
双手很快地染满鲜血,肿得皮开肉绽。疼痛已经超出会让人觉得痛的阶段,转化成一股像是直接被火烧到般难耐的灼热窜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