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体贴地在她裸露的肩膀上披上一条纱巾,天气并不冷,但这半夜里,终究是有些凉风的。
她走进客厅,坐在一个角落里,看上去兴致勃勃,好像随时都会重新投入到那一圈圈旋转的浮萍中去,而不必被人邀请。
我走过去,对她说:
“晚上好,欧德曼夫人。”
她把视线从舞池转向我:
“您好,法多姆海恩伯爵。”
我把一包东西交给她:
“祝我们的生意愉快。让我们为了欧德曼先生的健康干杯吧。”
“当然,也为了您灿若朗星的明眸。”
我看着她的眼睛说。
“啊呀,您真会说话。”
她用一把小折扇掩着口,开心地笑起来。
她收下了那个小包裹——里面有六十金镑。
包着那些金币的不是普通的麻纱手帕,而是一方纯正的苏州刺绣,来自中国。
刘对我那些糖果的回礼。
我不知道那块绸缎是不是珍品,就像我送给刘的是劣质货色一样。不过安洁莉娜阿姨在日光下仔仔细细地看了那块刺绣后告诉我,那块绣品上的花月蝴蝶至少用了二十种颜色。而且,鱼和鸟的眼睛是用玛瑙珠子穿成的。
这就足够了。
恭维了几句,然后我便离开。
等在楼梯旁边的塞巴斯查恩对着我微微一笑。
“鱼上钩了。”
我回报他以莞尔。
“塞巴斯查恩,你要记得替我收网。”
“遵命,我年轻的主人。”
要不是他的脸孔和白衬衫,塞巴斯查恩简直要和楼梯的阴影融为一体。他那来自暗夜的魅力,总是吸引人不知不觉地朝着黑暗走去。
而我,却想要凌驾于那暗色之上。
安阿姨向我要那块丝绸,我说已经送人了。她问我是不是爱慕欧德曼夫人,还吓唬我说要告诉伊丽莎白。
我简直能想出我的未婚妻对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一下子扑到欧德曼夫人身上去,然后……
“你的发卷真可爱,怎么卷出来的?”
“你裙子的花边简直使我要发抖了,它为什么会如此的讨人喜欢呢?”
天哪,我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也许我需要一片阿司匹林。
塞巴斯查恩挡在身前为我解了围。
他向安洁莉娜许诺,以后遇见了时尚的帽子和精致的手帕一定第一个告诉她。
女人啊,为什么总是对那种东西感兴趣呢。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的糖果和玩具才能卖得那么好。我疲惫不堪地想。
这一批去印度的人,原本过不了多久就会起航远行。
但有件意外使他们犹豫,所以,很多人耽搁了。
欧德曼夫妇死于非命。
他们的尸体,在离家不远处的小巷子被发现。身上有多处被啃咬的痕迹。
那方原本底色明蓝,如同晴空一般艳丽的绣品,就扔在欧德曼夫人身边。被血液浸污了,有一大片变成紫黑。
它原本还是一块讨人喜欢的饰物,但是现在,丢进厨房当抹布,都未必有好的擦拭效果。
美好的东西都是如此,始终只应该放在玻璃罩子里精心地呵护,原本的形态一旦被破坏,也许会丑恶得令人惨不忍睹。
而原本丑恶的呢?我们看习惯了,就会不知不觉地与它同流合污。
我赶去看的时候,警察已经将现场包围并且将它隔离出来。我只是站在警戒线外,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具已经不再青春美丽的尸体。
阿巴莱警探在一旁大声地招呼着什么,时不时地蹲下来测量一些痕迹。
“塞巴斯查恩?”
我扭头招呼我的执事。
“少爷,我们回去吧。这种场面,您还是不要多看。”
塞巴斯查恩体贴地搂住我的肩膀,带着我向另一个路口走去。
“我并不害怕。”
我说的是真话。
自从经历了那一场痛苦和屈辱,我的心灵像被淬火一样,变得异常强硬,再也不曾有过恐惧。
“那也不好。”
塞巴斯查恩温和地说。
他毫不犹豫地带我离开,远离那两具尸体,越走越远。
新闻的速度越来越快。第二天我看的各种日报都已经大标题登出了这个消息——“离奇死亡再现!”“野兽还是变态杀手?”“郊区噩梦伦敦上演!”
无一例外地描写一位圣母般的女人,欧德曼夫人,在为印度孩子带去福音之前,被惨无人道地杀害在家边。
“真无聊。”
我打了一个哈欠。警方一直没有消息。看来谁也没发现其中的奥秘。
“塞巴斯查恩,你觉得,我们有必要去进行个说明么?”
“随您的便,少爷。不过,大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么?”
塞巴斯查恩正在桌边为我倒茶。
“但是那个杀手,为人们造成了恐慌。他也应该除掉。”
我想了一会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