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两赌债,人家要砍掉他一双手,你又挪了我家的银子,去替他还赌债,可他死性不改,还清了,就接着赌,一时又欠下七十多两,不敢告诉你,偷了我爹的东西去当,当了银子还了债。
我爹是个没成算没计较的,只晓得身边儿少了东西,却不晓得东西去了哪里,后来问起,你伙同你小儿子扯谎,说是两年前就摔碎了,再不然就是送到了我这儿来,便将我爹给蒙了过去。”
他对抄着手,面上一片淡然,说出的话,却字字句句都叫文叔心惊不已。
林月泉见他鬓边盗出冷汗来,再不敢与自己对视,越发轻蔑:“我从来不想惹我爹生气,你便当我全然不知?文叔,你老了——你替我们家做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便是乐阳接了你手上所有的事,我也仍旧敬称你一声文叔,把你送回我爹身边去,该养着,就养着,你儿子便是再不成器,也有我照拂着,可你要是不知好歹——”
他拖长了尾音,咬了咬牙:“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文叔陡然打了个激灵。
林月泉的手段,他当然知道。
老爷是个最心善的,从前太太活着的时候,也是个好脾气的。
可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一个林月泉……也不是,毕竟林月泉从五岁起,就不是养在老爷太太身边儿的了。
心狠手辣,少有的心黑。
文叔后背一凉,再不敢为自己分辨一句。
他从没想过,这些事儿,林月泉全都知道。
人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看样子,林月泉是从没有一日信任过他,但照样用了他这么些年。
恐怕从一开始,林月泉就算计好了,会有今天的。
所以数年来,他派了人盯着自己,一举一动,不管香的臭的,都要如实回禀,这才有了今日,他这般拿捏自己。
他敢把林月泉的秘密抖露出去吗?敢把林家的秘密说与人知吗?
其实不敢。
文叔走了。
走的时候,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
他手上管着的事,管着的人,当着林月泉的面儿,一一应承,慢慢的全都交给乐阳去料理。
乐阳把人送出书房,没再多送,文叔肯定也不想看见他。
他站了会儿,瞧着从前意气风发的文叔,霎时苍老了十岁似的,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回了书房里去。
林月泉在西窗下的禅椅上坐着,目光望向外面,却不知是在看什么。
乐阳放轻了脚步近前,他听见了动静:“走了?”
奴才说是:“瞧着垂头丧气的,真从没见过这样的文叔。”
“你觉得他可怜?觉得我心狠了?”
乐阳说不,倒不是急着解释,听着也是平声静气的,更像是心中真这般想:“文叔这也算是自作自受。当年主子派人盯着他,并不是信不过,只是稍存了些防范的心,别说是他,就连我,重回主子身边伺候时,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他低头:“只是他自己做的太过分,主子也容了他这么些年了。这几年,他越发不知收敛,往他自己口袋里,不知道捞了多少的银子去,实是越老越糊涂了。”
林月泉一句话都没解释。
他重回到父亲身边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
离开父母七年,只有母亲过身时,他回去了一趟,等母亲入土为安,便又被带走。
他的心性,和父亲母亲都不同。
父亲母亲身边的人,他也不敢全然相信。
这世界教给他的道理——天下人,不可不信,不可尽信。
所有人身边,他都安插了人盯着,实则是叫他们相互盯着监视的,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罢了。
乐阳是聪明的那一个。
不管他当年是知晓有人盯梢而不敢造次,还是真的从无二心,总之,两年时间,乐阳的确是林家最干净,最忠心的那一个。
至于文叔嘛——
“你既然全知道,也会说他是自作自受,怎么看起来闷闷的?”
“奴才是怕他会生出二心,替主子担忧罢了。”
林月泉脸上才有了笑意:“他不敢。”
乐阳合了合眼:“照说是不敢的,可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也咬人的呀。”
“文叔其实是聪明的,只是老了而已。”林月泉回头看他,“他知道我们的秘密,可难道他就没有秘密?鱼死网破,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他是知道我的,说到的,就一定做到。
他老老实实回到父亲身边,我许他后半辈子安乐无忧,连他两个儿子,都有好日子过。
可他要是不肯安分守己,别说是他,连他两个儿子,还有三岁大的小孙子,他可不都要仔细掂量掂量去?”
风险还是太大了。
“奴才原先想着,即便将来要替下文叔,也是一点点的来,从没想过,主子会这样急切的……”乐阳抿唇,“许是奴才杞人忧天了。”
“你担心什么我明白,这不也是替我担心的,没事儿。”林月泉倒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