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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犀川创平在上午十点去学校上班,只要不小心碰到,他的头还是会痛。至于昨天在健康中心被曾我芽衣子包扎的左手,绷带好像可以拿掉了。除此之外,没有特别的异状,身体也没有其他地方感到疼痛。
也许要等到明天才会开始感觉到疼痛吧。人体的结构实在是不可思议。小时候每次做了激烈运动的话,身体当天就会开始酸痛,可是等到年岁增长变成大人后,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身体自我欺骗的机能成长的关系,这种身体的反应愈变愈慢。这种无论是肉体上或精神上的自我欺骗,应该是为了应付每个人都逃不了;最后一定会面临的那个最大危机吧。从这样看来,人生后面的三分之二好像都是为了准备死亡而生活的,跟一天要花三分之二的时间准备晚餐是相同的道理。因为每个人都是如此,所以犀川认为,由个人所创造出的社会,想必也遵循着这三分之二的法则吧。
这种为了迎接死亡而成就的高贵欺骗,大概就是所谓的“成熟”吧。
就跟快要腐烂的果实一样,是成熟的缩小模型,正是寺林昨晚挂在嘴上的道理。
设定完咖啡机后,犀川出神地向窗外眺望,此时敲门的声音传进耳里。
“早安。”不出所料,果然是西之园萌绘。
“早啊。”犀川回头。“你来得真早。”
“真受不了……身体到处都好痛喔。”萌绘叹气。“老师你还好吧?”
“嗯,因为我……”犀川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还年轻……是吗?”萌绘擅自接上后面的话后,继续微笑地看着咖啡机。“我可以喝一点吗?”
萌绘似乎还没有了解身体发痛的道理,不过犀川也没这个力气对她说明。他像北极熊一样缓慢地点完烟后,就在椅子上坐下。
“警方有跟你说些什么吗?”
“有啊,昨天深夜时三浦先生有打电话给我,只有做些简单的说明罢了……老师没接到电话吗?”
“没有。”犀川摇头。“大概是因为寺林先生已经全都说明了吧,毕竟他一直都很想讲。看三浦先生他们那么忙,我想要接到电话可能要再等一下吧。”
“是吗?要是寺林先生已经说明清楚,那这次我和老师就没有出场机会了……”
“无妨,反正我乐得轻松,你应该很失望吧。”
“嗯,是有一点啦……”萌绘耸耸肩后起身走到餐具柜里拿出杯子来。
“我完全没想到……寺林先生居然是凶手。为什么呢?他身上真的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啊,因为……我总觉得他的气质跟犀川老师有点像……”
“咦?”
“不……抱歉。”
“对他的人生来说,那可能是非常自然的事吧……”犀川缓缓吐口烟说:“他完全没有勉强自己。也许从我们旁人的眼光来看,那是非常危险特殊的情况,可是在寺林先生眼中……却是他兴趣的一环。”
“可是他有说谎啊。比如说长谷川先生雇用上仓裕子小姐当孙子的家教老师这一点就是,他居然可以满不在乎地说出那种临时编出的谎话……”
“他说过这种话喔,像这种在职场上隐瞒自己兴趣之类的谎言也常有吧。对他来说,那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谎言而已。”
“他还撒了很多……慌。”
“你在生气吧。”
“今天早上起床后,我就愈想愈气……老师,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寺林先生是凶手的?”
“就是在头被打的时候。”犀川一只手指向自己的头。“究竟先被打到头,还是先想出来,我怎么样也记不起来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萌绘歪着头。
“这个嘛……”犀川点头。“我并没有按部就班地来思考,毕竟这件案子不是用一般常理能解释的。再说以星期六那个时间点来说,寺林的确是最有嫌疑的人没错,就跟警方所想的一样。”
“嗯……”萌绘看向天花板。“那只是单纯依据当时所观察的情况,从物理的角度判断出只有寺林先生有可能犯案。因为除了他以外的人很难让那里变成密室,所以这想法只是依照物理上实行的容易程度,用统计的方式来推论出来的。”
“可是这的确是可信度最高的推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它都最接近事实。那为何我们想要否定那个可信度很高的推论呢?为何大家都不想把寺林先生当作凶手呢?”
“因为那行为实在太危险了。”萌绘回答,“以昏倒在犯案现场作为掩饰手段的情形,一般来说并不常见吧。”
“是啊,那就是盲点。他本来就是要不计成败地放手一搏。不,不计成败这个想法本来也是我们正常人的常识,他不是不怕失败,他是认为本来就没有失败,所以才没什么好害怕的。‘失败’就是我们一开始对于案子的犯人,先入为主的错误观念。”
“而且在几乎同一时段内,杀了两个人还砍头……发生这种乱来的事,再加上那两个人都跟他有关系,使他处于最容易被怀疑的处境,所以从一般情况来判断,实在很难会想到这是他计划性要刻意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