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身穿浴衣的男子,正站在天桥上,上身往前弯,往桥下不住地窥视。
“阿义……”岩村阖上笔记,满是胡须的下巴抖动了两下,笑颜逐开。
“最近过得好吗?”身穿浴衣的男子——阿义开口说道。
他年约四十五岁,一脸晒得黝黑的皮肤,一头乱发,乱如飞蓬,唯独一口洁白的牙齿特别醒目。是名身材矮小的男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中午。”
阿义咧嘴而笑。外露的牙齿中,有个四方形的黑洞,他的上排门牙少了两颗。
阿义的浴衣上斜肩背着一个褴褛不堪的皮肩袋。这种奇形怪状的不协调感,却与其极为相称。
大凤初到涩谷的那一晚,便见过了阿义。
他和岩村一样都是自由人——也就是所谓的流浪汉。
阿义所穿的浴衣与那晚一模一样,白色布面上,染有蓝色的滑稽男子图样。
三尺带(译注:三尺长的和服腰带)用的是黑色的绞染丝绸,在身体右前方打了个蝴蝶结,不过,他本人则是称此为“逗猫结”,因为打结的三尺带前端,正适合用来逗弄小猫,所以有这样的名称。
“阿义以前是建筑工匠。”
当时岩村曾如此告诉大凤。
听说建筑工匠传浴衣时,三尺带都会采用这种绑法。
话虽如此,最近已很少见了。
阿义晒得跟脸一样黑的双脚,穿着一双木屐。听说是梧桐木做的木屐。阿义相当引以为傲,但屐底的屐齿已磨损,几乎和穿着木板没什么两样。
他的木屐上雕有牡丹花图案,他本人称之为“镰仓雕”。大凤并不具这方面的知识,所以也就姑且信之。
他朝走进天桥下的阿义鞠躬示意。
阿义已深感纳闷的眼神望着大凤。
看起来还只是个高中生的大凤,竟然还在这里,令他大为不解,疑惑全写在他脸上。
“你不去上学没关系吗?”他很认真的问道。
大凤一时无言以对。他既不能实情相告,又不想捏造事实。
大凤选择沉默不语。
“别问这么不识相的问题嘛。他有他的苦衷,吃了不少苦呢。”
岩村像是在斥责似的说着阿义。
“嘿嘿。”阿义按着头,向大凤点头赔不是。
他撩起浴衣,一屁股坐在人行道上。里头没穿内裤。
站在大凤的位置,一眼便望见阿义那活,但阿义似乎对此丝毫不以为意。
“你跑到哪去啦?”岩村向阿义问道。
“从浅草去到了日暮里,甚至还跑到八王子去呢。”
他边说边搔着头。一脸有气无力的模样。
说道阿义唯一的嗜好,也是他的生存意义,便是夏季时,在四处的乘凉大会上举办的盂兰盆舞会。
几月几号、哪里会有盂兰盆舞,要去东京的哪个地方打听这些消息,他都了若指掌。
每当夏天来临,他便会向秋叶原的废物回收业者购买浴衣,然后整个夏天到各地举办盂兰盆舞的地区跳舞作乐。
因此,阿义总是以雀跃的心情度过夏季的每一天。听说夏天一到,他便会很会少在涩谷出现。
那一晚,大凤之所以能遇见阿义,是因为涩谷某个地区恰巧地举办了盂兰盆舞大会。
现在的阿义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正是因为夏天——亦即盂兰盆舞的季节,已于昨日宣告落幕。
“又得给你添麻烦了。”阿义低声咕哝道。
“嗯。”因此点点头,将笔记本和铅笔收进大衣的口袋里。
2
大凤、岩村、阿义三人,走在道玄坡的人群中。
今晚是由大凤拎着那个一升装的空瓶。
他们绕着涩谷的各个俱乐部和酒店,将客人喝剩的的啤酒或洋酒,回首进这个空瓶中。要收集啤酒还是威士忌,全凭当天的心情决定。
岩村将这些收集得来的啤酒和洋酒,取名为腌啤酒、腌洋酒。
今天收集的是日本酒。
为了阿义,他们今晚决定要开个小型的派对。日本酒是阿义的最爱。
他们前往的道玄坡上方,耸立着一座黑森森的高楼。
是一栋正在建盖中的高楼大厦。
大凤一面走,一面凝望这个巨大的黑影。耳中传来了岩村的喃喃自语。
“感伤零落,从背后疾驰而过的青色异兽……”
他似乎还在思考那首诗该如何接续。
岩村和阿义两人并肩而行,大凤走在他们后方。
可以望见戴着帽子的岩村那微驼的背影。
这三人呈现出奇妙的协调感。
以服装来看,属大凤的衣着最为整齐。
若是摒除衣服的污脏不着,他这身服装与走在路上擦身而过的那些同年龄的年轻人,并无多大差别。
虽是夏天,但岩村还是穿着大衣,里面还加上一件慢跑杉。两脚穿着不同厂牌的运动鞋。
带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