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眼眯得更细了。
2
感伤零落
从背后急驰而去的青色异兽
我因战栗而回眸
在一轮秋樱的背后摇曳
不止息的风
异兽仍在
那是沁入我心
倾轧肌音
朝我心急驰而来的是青黑异兽
“诺,就是这种难登大雅之堂的诗句。”
岩村在大凤身旁腼腆地说道。
“小吼,你觉得怎样?”
大凤手中的笔记本,写着岩村自称难登大雅之堂的诗句。
岩村将笔记本交给大凤,估量了一下时间,猜想大凤应该已经大致看过一遍,才开口向大凤询问。
——上野公园
在市立美术馆附近的喷水池前,大凤和岩村并肩坐在长椅上。
已是日落时分。夕阳也已西沉,但天色尚透着亮光。
已落入地平线另一头的落日,仍将阳光投向九霄云端。大凤和岩村头顶的高空,呈现出令人惊奇的透明感。
微风习习,公园内的路灯已然亮起。
情侣们悠然漫步的身影也逐渐增多,喷水池周边的长椅,几乎坐满了一对对的男女,唯有大凤与岩村这一对是男人的组合。
在大凤和岩村所坐的长椅前方,有几只鸽子不时地在地面啄食踱步,捡拾先前公园的访客所掉落的食物残渣。
“觉得怎样?”岩村问道。
尽管岩村一再询问,但大凤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若真要说喜好与否,其实这首诗还不至于给人反感,比起一些满是艰涩字句的诗文要好得多。
在“不止息的风”与“异兽仍在”这两个句子中间,总觉得应该加点什么,但到底该加什么好,却没有半点头绪。
这首诗,感觉带点古意。
不过,从这位懦弱、温和的岩村身上,竟然会营造出“青黑异兽”这种意象,光想到这点就令人觉得很不可思议。虽然意外,但似乎能心领神会。
“我喜欢这首诗。”大凤这番话是出自肺腑,绝非违心之论。
“嗯。”岩村点了点头。
大凤的这番说法,似乎让他感到相当满足。
大凤突然很想看岩村所写的其他诗句。
“我可以看看别的吗?”大凤问。
岩村倏然从大凤手中抽走笔记本。
“不好意思,其他的不能让你看,我会难为情的。因为你之前曾经偷看过这首诗,所以我今天才会让你看。而且,最后一段的意境,是那个晚上才突如其来的灵感。”
“那个晚上?”
“就是你搂倒三名流氓的那一晚啊,当时令我感到兴奋莫名呢。”
“……”
“我生性懦弱,最不会和人打架了,不过,有时候也很希望自己能变强。让自己变强,然后用一些你听了会为之咋舌的残酷手段,来狠狠地对付之前那些家伙。”
“……”
“其实也不是这么说啦,只是有时候,仿佛有某种东西会从腹部和体内不断涌出,会想要伤害别人。事实上,我虽然看起来温和,但那只是因为我懦弱罢了,我甚至觉得,其实自己是应该马上被抓去处死的那种坏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岩村说话的语气,似乎真的为此感到不知所措。
“要是不把这种事写下来,早晚有一天,我真的会这么做,所以我才在这本笔记里,满满写着我羞于向人启齿的事。像是恐惧、怪异之类的事物,有时候觉得,它们与哀戚、绝美之物,似乎只有一线之隔。”
“一线之隔?”
“没错。小吼令你感到可怕的事,是什么样的一种景象呢?”岩村问道。
大凤没有回答。他脑中浮现久鬼的面容,接着想到了幻兽。
看他沉默不语,岩村接着说:
“以我为例吧,以为美丽的女子身穿华服,一面哭,一面露出凄厉有如恶鬼的面容,在花瓣飘落的樱树下,发狂似的舞动着——这幕景象,委实哀戚而又可怕。或许这样比喻有点失当,不过,你那天晚上就是如此。”
大凤望着岩村。
“真是对不起,我好像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岩村像是在模仿阿义似的,猛搔着头。
他似乎相当兴奋。
今天下午,岩村突然提议要前往上野,于是大凤便陪着他从涩谷路走到这里。
“我们去见道灌先生。”
道灌先生是个瘦小如猴,但却拥有神秘魅力的老爷爷。
当他们抵达道灌所在的上野公园时,走没多远,岩村就邀大凤坐在长椅上,让他欣赏刚才那首诗。
绝美、哀戚而又可怕。
岩村说,他是从大凤身上看出那头“青黑异兽”,脑中才浮现出整首诗最后一句的意向。
岩村抬头仰望穹苍。他圆框眼镜厚厚的镜片上,映照着秋日逐渐昏暗的天空。
天空的蓝显得更浓,透明度也变得更深。如此清澈不带污浊的空气,在东京实属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