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序反了。"妈妈说着把速溶咖啡递给我,"埼玉和东京差不了多少。"
"差多了。"
"从这儿也能去东京上班呀。"
"花两小时坐车?受不了。"
"怎么现在想要去东京啊?"
"就要去。"
"像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人,就算去了东京,到头来也得筋疲力尽地回来。物价啦、房租啦,可贵了。"
"你刚才不说差不多吗?反正我要去。不管你去不去中国,我都打算年内去东京的,现在正好。我都成人了,不用你管了。"
我一口气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妈妈。她沉吟了片刻,开口道:
"你这孩子也太天真了。"
见我没反驳什么,妈妈得意地咔嘣咬了一口巧克力。我不以为然地挠了挠耳根。
"实话跟你说吧,你去不去东京,关系到你以后靠打工养活自己还是去上大学的问题。我只能尽力而为。"
"什么?干吗上大学……"
"这是条件哪。你要是去上大学,我可以资助你一些。"
我不想学习,于是干脆地回答:"那我打工养活自己。"妈妈继续数落了好一会儿,我一直不吭气。妈妈见状,只好说了句"既然你自己愿意这样,我也不拦你"。最后,她对我说:"我认识一个住在东京市内的人,是个独门独院。我只能帮你介绍这个地方了。"她说话的口气完全像个站前的房屋中介。这是做母亲的对孩子的爱呢?还是遥控呢?妈妈自己觉得已经尽力了吧。我思忖着喝了口温吞的咖啡。
"那位舅妈,我只是年轻时见过几面,不过,她在金泽的亲戚中还是挺有名的。去东京的女孩们都在她那儿落脚呢。"
"怎么着,这算东京的妈妈?"
"做父母的担心哪。这么突然一下子把孩子撒到大城市去,而且又费钱。舅妈人很好,不爱唠叨。现在该叫她舅姥姥了。"
"舅姥姥一个人住?"
"是啊。听说年轻时就死了丈夫。"
"妈妈没去住过?"
"说起来,妈妈刚来这边的时候,是打算去她家的。我去看她时,嫌她家猫味儿太大,就住你爸家去了。"
"她家猫味儿大?嘿。"
"感觉那时候她挺盼着我去住的呢。舅妈一个人也挺寂寞的,不是正合适吗。我先跟她联系一下。"
"这么突然去,行吗?"
"试试看吧。再说又是亲戚,我每年都给她寄贺年片。去年还给她寄过薄脆饼呢。你记不记得,名古屋的叔叔给我们寄来过一大包墨鱼薄脆饼?那次给她寄过一些。"
妈妈起身去找电话本。我把刚才妈妈手边的报纸抻过来,想要看看电视节目栏,却把掉在上面的巧克力渣撒在桌子上,于是赶紧用手抹到妈椅子上。
第二天,打完工查看手机,就看到妈妈来了短信:"舅妈说,可以来住。"我回复:"那就去住。"我知道在东京租公寓得几十万,还要跟房东打交道,交煤气费、水费,麻烦得很。当然,妈妈这么做也有妈想法,也许是想由女儿来继续履行自己当年背弃的同住约定,清算快要忘却的罪恶感吧。
这位舅妈是姥姥的弟媳妇,据说七十多岁了。我搞不清楚她是我的什么人。
妈妈一直管她叫舅妈,我是后来才知道她叫吟子的。
"你妈妈说你要上大学?"
被吟子这么一问,我不由一怔。吟子手托着老花镜的镜腿,在看信。妈字饱满而有劲,透过信纸背面都看得见。
在这儿过了一个月才收到妈第一封航空信。我去区公所办完居民证迁移手续回来,从门上挂的小红筐里翻出来的,它混在必胜客广告和《区政报道》中。
"你妈妈信上这么写的。"
"是吗……"
"你在学习吗?"
"没有。"
"不学习?"
"不学习。"
妈妈写给我的信扔在餐桌角上。对话像是被电视画面吸进去了。电视上正介绍筑地市场一家又便宜又新鲜的寿司店。我和吟子刚才就在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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