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于黑漆漆的夜路时,突然,后背猛遭一击。
挨打不算,末了又被狠踢一脚,尽是烟屁股、破罐子的藏污纳垢者一一柏油马路寸寸逼近,不禁想大声呼喊,怎奈将要窒息的声音却先夺喉咙而出。双手最终触到了路面,体会到早春给带来的潮湿感,抬眼望去,摩托车眨了眨后面的红色眼睛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当你终于回过神儿来,才发现肩上的国外旅游纪念包已没了踪影,钱包和家里的大小钥匙也在那一刻跟随而去。你呆住了,茫然地望着静无一声的、漆黑的街巷。白天还温暖如五月,怎么到了夜晚便冷如寒冬呢?公寓、出租房,还有容纳它们的巷子,纷纷被白茫茫的暮霭所吞没,道路两旁的路灯有序排列且散发出朦胧的光。本是再熟悉不过的道路竟然眨眼间变得如此陌生。冷气顺着薄大衣离开身体的空当,从屁股钻进去,霎时窜上脊背。
为什么,家家的玄关都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
为什么,自己非得受此种待遇不可?
可是抢劫者长什么样儿、穿什么衣服、做何打扮,甚至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怎么提供线索让警察破案呢?除了听到由小渐大,由大渐远的摩托车引擎声之外,就是感觉到左肩被谁粗鲁地使劲拽了一下,没了包,此外再无其他。就连心里的愤恨都不知道该往谁身上撒。
就这样,你成了年初以来某位神秘客手下的十几位被抢受害者之一。此事就发生在丰岛区中部到东部这块地方。
如果说被抢走的仅仅是钱,那自认倒霉念个破财免灾也就让它过去了。
可是,万一被抢的是用金钱换不来的东西呢?怎么办?
倘若是金钱无法取代的东西或是自己重要的人被抢了,到时怎么办?因此,谁都希望尽快捉到那个不留痕迹、同时还总不易被人发现的不露面容的抢劫犯。
时至四月中旬,气温稍冷,樱花落尽,上午十一点我不紧不慢地打开地处西一番街的小小水果店店门。本季正是水蜜桃占主角的时候,上面附有好似被吸铁石吸起的铁砂般细软的毛毛,味道和利润都无可挑剔。有时它会招来死孩儿的九阴白骨爪,我便趁其家长不备,出快拳以突起的硬骨轻揍下去,动作无声无影,却让受害者疼痛无比。这一招多亏老妈在我身上多年教导,才使我永记于心。
桃子、香蕉和草莓一一摆放整齐后,拿起鸡毛掸子在哈密瓜上轻扫几下下,尘土顿起,朝向马路飞去。这时,店前马路上突然出现了两个老头。七十岁上下的年纪,无精打采的组合,以著名色情片租借包厢的荧光橘色招牌为背景站立在池袋街头。
其中一个老人高高的个子,极瘦的身材,上穿磨损的古旧皮衣,下配灯笼裤,足蹬绑带马靴。那双眼神散发着一种伊斯特伍德的感觉。头盖骨上已爬满皱纹,不禁让我想起修复到一半的死人头盖骨。我想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俊美到走到哪里都不愁吃喝的类型吧。
旁边那位则全然不同,比高个儿老人要矮上一头,螃蟹般的块状体格,一身结实的肌肉,双肩健壮得仿佛里面塞入了球状体似的。他一副劳工朋友的装扮,尼龙夹克,两边附有口袋的宽松工作裤,即便这样依然能够看出粗壮的○型外八字腿。一口闪着光亮的金牙从他那猥琐的笑容里爆露出来。这一高一矮跟俩木棒杵似的站在店前有30分钟,开始我以为是来找老妈的,因为我的朋友圈儿里没有如此大龄的朋友。可是我发现我的手走到哪儿他们的眼睛就盯到哪儿,看来跟老妈不相干,来找我的。就在我慢慢腾腾打点完店里的水果,想喘口气休息的时候,高个老伯走上前来。
“你是真岛诚先生吗?”
他紧盯着我试探地问道。
“我是。”
“我们想请你帮一下忙,方便说话吗?”
真看不出,他的声音比架势还要有威信,铿锵有力。
“你是哪位?有人介绍你来的?”
“是羽泽辰树。”
羽泽辰树是关东赞和会羽泽组的组长,也是池袋黑社会前三强之一。这使我想起了去年公主失踪的事情。
“如果你想跟我说那边的事,我不奉陪。”
虽说眼前这凄惨落魄模样的老头一点儿也不像黑道中人,但我仍旧觉得他是他们的跑腿,之前听人说现在那边的世界也不景气,所以上了年纪的跑腿才一副凄惨落魄的样子吧。老头笑了,深壑的皱纹变得更深了,几乎陷到了骨头里。
“你放心好了,我俩和黑道丝毫没有关系,至于羽泽,那是士官学校时的同窗。现在能听我讲了吗?”
他望着我问道。既不讨好,也不祈求,那眼神深不可测,冰冷清澈,透着光芒,宛如卧于川底、锋利的棱角在常年的摩擦下已变得平滑的小石子。
“好。我们去西口公园吧,这里讲话不方便。”
老头直直看我的眼神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兴许是因为平日里看惯了游手好闲的小鬼们那如日光下的泥水般的眼睛吧。
春天,西口公园里吉野櫻和山毛榉的枝杈已悄然长出黃绿色的小嫩叶,尚带露水的它们此时正争先恐后地向高空伸展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