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就抛下我们自杀了。在那之前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光在我的记忆中都是很美好的。他虽然没有多少钱,也没有房子,我们只能住在很小的职工宿舍里。但是一有时间,他都会待在家里跟我一起玩。他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所以上班就变成了他最痛苦的事情,一到星期天晚上他总是辗转难眠、唉声叹气,听着最后一首C小调协奏曲。”
我深表同情地压低音量问:“出于什么原因?”
“不太清楚,他平常和我一样性格內向,多愁善感。可能是工作上不顺心,常被人欺负吧。也许和大多数自杀者差不多,患上了急性抑郁症,因为他自杀的方式比较极端.”
我沉默着,没有再说话。我不想问他是什么方式,不想引起他的伤痛。远处传来有人为吉他调弦的声音。孝作突然变得很兴奋,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
“他是卧轨自杀的,就在西关的某个地方,他的遗体最终我都没有看到,我对他的最后印象就是太平间里白布下面尸体堆成小山的形状。已经看不出人形了。现在我已经把这一切都放下了.”
我不明白孝作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想爸爸一定是遭受了太多的痛苦,这个世界,肯定会有让人痛不欲生的事情。我的这些想法不能对俱乐部的另外两个人倾诉,他们不会明白。我认为不能把自杀当成一种罪过,选择集体自杀的那些人,他们每个人都有无法承受的痛苦,他们也只是平凡人,你让他们怎么做呢。阿诚,你了解吗?”
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天白木医生所说的心理咨询潜质一一与对方共同分享感受、接纳、理解。在这句话的作用下,我沉默地点点头。
“在中世纪前的古罗马时期,某种特殊原因的自杀行为是被许可的,甚至有的城市还给申请者免费提供自杀用的毒药。”
人们把过去发生的一些零散的事件发挥想像连在一起就成了所谓的历史。我没有立刻反驳孝作,我想每天跟决心寻死的人亲密相处,心理难免会积攒一些负面情绪。
“我对自杀的历史不太清楚,但是你不要给自己施加太大的压力,放松心情比较好.”
孝作心不在焉地点头,点头的力度很小。他说:“有时候我甚至会产生一种奇图均想法,认为蜘蛛也不过是想帮助那些身处社会边缘、无路可走的人,和我们反自杀俱乐部有着一样的心理,只不过方式不一样,他是想助他们到达彼岸,得到解脱,而我们则是千方百计把他们拉回来。这就是两者的区别。而我的行为才是最无耻的,一再地欺骗那些向往死亡的人。”
这就是我能共同分担感受的最高限度,于是我平常惯用的说教口吻又占了上风。
“真是这样又如何,什么高尚卑劣,我对这个一点都不关心。只要有人在身边,就算一无是处,也会给身边的人产生影响。活着的价值不是一定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造福人类的事。不论是卑劣、渺小还是痛不欲生,只要活着就能见到阳光,就能感受到风的凉爽,也就有他存在的价值。当然,有人会认为孝作无耻,也有人会因此敬仰孝作。你明白吗?要说卑劣,那我们没有一个人是高尚的,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还沉浸在我的长篇大论里,最后差点冒出一句“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但最后还是没有这样说,只是为他打气而已,我想没有必要这么激动。
“谢谢,和你聊完天后我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现在觉得开心多了,阿诚真是善解人意。”孝作挠着头笑得很灿烂。现在他那张温柔充实的笑脸常常会出现在我的记忆里。
一颗心在渐渐流逝,即将消失。我们却对此毫无察觉,没能拉回孝作渐渐背离生存的心,我现在还深感自责和惋惜。
六本木星期五的十二点的盛况,会让你觉得是在举行隆重的奧运会开幕式,聚集了世界上的各色人等,在狭窄、拥堵的人行道上穿梭。比起世界各国的人来,身为东道主的日本人却寥寥无几。
天空使者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辆美国产的旅行车,形状就像箱子。车身看上去两米多长,装六个人绰绰有余。旅行车盘旋驶上空中停车场,我们也把MARCH停在这个停车场前。阿英边用布认真地擦着发亮的特制警棍的前端,一边说:“他们还真是考虑周全,选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空中停车场,这样他们就可以打消对尸体腐烂发臭的顾虑,因为明天管理员一定会发现他们的。而且又是在市中心,他们可以在六本木朦胧的夜景中挥手向过往的一切道别,和生命说再见。”
瑞佳没有理会他,看了看手表,确认了一下时间。
“孝作一给我们信号,我们就立刻行动,这次有三个男人,如果需要,阿诚也要在一旁协助。”
我点头,这时阿英很不服气地说:“就那几个家伙,我一个人就能摆平,那样有点大材小用。”
阿英满脸笑容,把早已准备好的特制警棍递到我手上,打趣地说:“你不用担心,不是让你拿着它去打醒那些愚钝的脑袋,而是让你用来砸碎车窗玻璃的。”
很有道理,一氧化碳的毒性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