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春天的微风,有一名男子来到西一番街上。他穿着紧身的黑色西服,打着像线那般细的黑色领带。虽说如此,可他的气质既不像八九三(※日语读作“YAKUZA”,“黑社会”的意思。)的粗暴感觉,也不像男公关那般过分华丽,反而让人感觉有点可怜,和我们店客人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他径直走进了水果店,看着我的脸说道:“您是真岛诚先生吧?我有件事想拜托您,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吗?”
非常流利的标准口音。他走近后我仔细端详了一番,他长得一点也不逊于崇仔,是个型男,或许为了掩饰这一点,他戴了一副黑色粗框的眼镜,提着黑色皮革的公文包。
“什么事?我很忙。”
型男环视店里。春天的午后,客人为零。
“是安藤崇先生介绍我来的。他说这条街上有一个人非常了解背后的世界,他帮助别人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正义。这个人就是真岛先生。”
他说的奉承话我只听进去一半。这个男子很聪明,而且也有背景。听到这么流利的标准日语,感觉有点奇怪。如果你以为在东京人人都像NHK的广播员那样说话,你就大错特错了,其实大家都还保留着各自的地方口音。我试着胡乱猜了一下。
“你是从中国哪里来的?”
型男露出一副稍微有点吃惊的表情。
“通过我讲话的方式就能猜出我是中国人的,这几年来就只有真岛先生—个人。我叫林高泰,现在是一名顾问,主要服务对象是从中国过来工作的研修生。”
西一番街的人行道上铺着彩色的瓷砖,春天的阳光满满地洒在上面,真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午后。只有穿黑色西服的型男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就这样只看看店就好了,任何人都有想偷懒的心。小林说道:“有一名少女失踪了。只剩下一周的时间。”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这个人好像很懂得运用信息。
“一周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监察会介入,然后会强制把二百五十名研修生驱逐出境。”
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过倒是勾起了我想听整个故事的欲望,好像非常有意思。老妈正在二楼看之前录好的一堆韩剧,我朝她喊了一声:帮我看一下店!穿着黑色西服的顾问和穿着牛仔裤以及今年流行的水兵风格横条T恤衫的我,我们两个人默默地向池袋西口公园走去。
再过一周,公园里的染井吉野樱花就要开花了吧。
※
樱花的树枝上已经三三两两地长出了朱红色的嫩芽。我和小林坐在樱花树下的长凳上,因为日晒的缘故,感觉不锈钢的长凳有点发烫。由于经济不景气,公园里的流浪汉及其预备军好像增多了。一如既往,有两组吉他手在圆形广场弹着难听的吉他。
“真岛先生,你了解外国人的研修制度吗?”
小林如广播员般的声音很舒服地传到耳朵里。
“一点都不了解。”
“一九九一年成立了国际研修协助机构,之后,外国人可以以三年为期限在日本工作,接受技能的培训。”
他说的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研修生。
“不过,事实上,派给研修生的全都是日本人不愿从事的艰苦、肮脏、危险的工作。”
微风从我们身边吹过,吹散了与这么好的天气不协调的谈话。
“你说的是3K(※艰苦(kitsui)、肮脏(kitanai)、危险(kiken),是为3K。)工作吗?”
小林瞥了我一眼,好像微微一笑。
“虽说现在处于空前的经济大萧条时期,但即便这样,基本上也没有日本人从事这类工作。”
我把目光投向广场对面的长凳。流浪汉在悠闲地举办着象棋比赛。
“等一下,我在电视纪录片里看过很有钱的中国人。那个男的有好几辆不同颜色的劳斯莱斯,经常换着开。中国现在经济不是很繁荣吗?也没有经济泡沫吧。”
“那是沿海城市。”小林冷静地回答道。他把身子挺得很直,用流利的日语说道:“中国分为两个世界,即城市和农村。城市居民的收入是农村的几十倍,农村的年收入现在也只不过三万到四万日元。”
“这样的话,去城市工作不就好了吗?比起经济不景气的日本,好工作不是多得很吗?”
小林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我第一次看见这位型男用某种形式表达自己的感情。
“在日本,无论你出生在哪个地方,都可以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工作。有自由真好。”
“中国不一样吗?”
“有户口的问题。”
“户口,是什么?”
“户口相当于日本的居住证明书,上面标明了每个人的出生地和应该居住的地域,在此之外的地方生活和工作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农村户籍的人基本上不可能获得城市户籍。真岛先生出生在富裕的日本,生活在繁华的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