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已经用尽。
妈妈,我要死掉了。
我要死在这个狗屎混蛋的战场上了,我要与痛苦、恐惧以及身体漏出的屎尿一起在这个没有朋友恋人、也没有同伴家人的偏远孤岛上死掉了。在朝着我驰骋而来的敌人面前,我无法以唯一的武器防卫自身,仿佛早已用尽的子弹一般,我也已经同时将战斗力量倾吐泄尽。
拟态已经逼近身旁。
死神的气息轻拂耳际。
死神的身形映照在HUD显示器上。
我看见……
死神的全身都沾染上红色,约莫两米高的巨大镰刀也是一片通红,与其说是镰刀,它的形状更近似于战斧。在敌我双方都涂抹上灰土色的伪装迷彩当中,它向四面八方挥洒出红铜色的金属光辉。
死神以凌驾拟态的速度直奔而来,然后用深红色的脚将我踢开。
装甲瞬间凹陷,我的胸口无法喘息,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显示器的警告信号大约一半左右都变成红色,从嘴中喷出的鲜血完全覆盖住整个显示器,桩炮也瞬间击发。
我飞离原地十米以上,背后的装甲板刮削着地表并且嘎嘎做响,然后便以倒挂的姿势停下动作。
死神挥下战斧。
并且发出一种将难以切断的物体硬生生砍断的尖锐声响。
就像是列车紧急刹车时的回响。
拟态的棘皮向外迸裂。
只靠一击。
只靠这一击,拟态瞬间化为静止不动的尸体,从横切面飘散出灰色的砂土,分为两半的身躯各自抽搐痉挛并且发出颤抖。眼前的家伙居然能轻易地以数千年前蛮族所使用的战斧,不费吹灰之力地歼灭人类智慧所发明的最新武器才勉强能够给予伤害的敌人。
死神缓缓地回过头。
在满是警告信号的显示器上亮着一圈绿色的光点,这个光点表示队友正传来通信。
“……的,是……吗?”
是女人的声音。
里面含有杂音,所以没办法听得相当清楚。
我已经无法站立,顶多只能以不听使唤的肉体与机动护甲将倒转的姿势回复原状。
当我睁眼仔细一瞧,这并不是冥界使者,她跟我一样都是机动护甲兵。不同的是,她并没有配备桩炮,而是改用粗犷的战斧,肩膀上的徽章不是JP而是US。普通机动护甲的颜色都是类似在砂地上泼倒咖啡般的沙漠迷彩,但是她的机动护甲却散发出一种鲜明强烈的金属红铜色光彩。
我听过她的传闻。
战场上的母狗。
她是个为了追求战斗而在全世界到处游走的战争狂,我也曾经听说,人类杀掉的拟态约有半数都是这个女人所属的联合防疫军US特殊部队所创下的战果。看到她以一身有如请敌人攻击自己的姿态在战斗中存活下来,或许她才是真正的死神。
深红的机动护甲携着战斧向我靠近,并且伸出手在我的肩膀处寻找插孔,打算进行接触通信。
“我想问你一件事。”
这道拥有女性特征的声音听来非常清晰,这是一道无法与刚刚在眼前发生的战斗以及两米长的战斧产生联想的高音声调。
“书上写说日本餐厅用餐后的绿茶是免费的……这是真的吗?”
从拟态体内溢出的传导流砂在风中飘散,子弹发出瑟缩的哭泣声,正在远方不断飞舞。
这里是战场。
这里是与那原跟乌格队长以及小队的全体伙伴阵亡,而我则洒光所有的钢铁子弹。然后在机动护甲中屎尿齐流,并且在鲜血与泥水混杂的沼泽中到处匍匐爬行的鬼地方。
“当时我完全按照书中所写,不过却遭到难堪的对待。从那之后,我就决定要向当地人问个清楚。”
然而,这个女人的口气却有如在路边跟相遇的邻人聊天一般。
在别人沉溺于屎尿而濒临死亡之际,却突然询问餐后的绿茶?一声不响地踢人一脚,然后询问日本的绿茶?这个女的脑袋烧坏了吗?我很想大骂脏话回答她,但是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嘴巴已经全部忘记脑袋中记得的乌言秽语,已经发音的咒骂词语只能在喉头中回荡空转。
“小说这种东西,就是作家把毫无根据的事写得好像亲眼看见过一样——一位写战争小说的作家告诉过我这个道理。对了,你最好吞一下口水,放松扣在扳机上的指头,然后深呼吸一次。”
我按照她说的话做过一遍,直冲脑际的血液也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逐渐缓和下来,这个女人的话语仿佛有种让我安定心灵的效果。
一直淡忘的腹部痛楚也渐渐恢复,机动护甲把肌肉的痉挛当做操作信号一般不断抖动,就好像与那原在死前所跳的舞一样。
“会痛吗?”
“废……废话。”
我使尽力气所发出的声音有如耳语一般低声掠过。
深红的机动护甲屈膝于我的面前,仔细端详着被削平的装甲板,而我提出一道问题:“战况现在如何?”
“三零一师团目前处于崩溃状态,主力部队正退至海岸线准备重整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