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就像戏台子一样干净。
因为是上午,所以无须等待,骨灰立刻出来了。善卫一一捡起来放入素烧陶罐里。每块骨殖都又细又碎,表明了死者的衰老。骨灰安放何处呢?订婚时因为嫌对妻解释起来麻烦,就当阿绢已死了。自家的墓地在青山,可安放到那里,似乎不合适。如果健三的遗骨还在,也许会安放到福井的墓地里去,然而健三的遗骨遗照俱无。
善卫捧着骨灰罐回到德井公寓,男女老少一千人等又络绎不绝地出现了。这些人究竟如何维持生活?善卫百思不解。
恭恭敬敬地将骨灰安置于两叠半小屋的角落,尔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打开壁橱查看究竟。只见碗橱中铺着的纸下面,放着神户银行的存折、写有善卫及公司名的纸片。存折余额一千元,她每个月都在同一天将一万元悉数取了出来。衣箱的一角放着连做抹布都没人要的破烂衣服,包袱里是念珠、经文、写有舍利万健三俗名的粗陋牌位、米袋,此外便別无长物。
无论如何,对于一个每月生活费达两万多的人来说,这情形未免太不堪。她会不会成了公寓里这帮稀奇古怪的家伙的牺牲品?善卫虽然心中疑窦丛丛,然而事已至此,怀疑也无益。
牌位不便扔掉,善卫便将它同骨灰罐一起包好,暗忖以后再处理。如今姑且得先表示谢意,遂用纸包了一万元,递给开洗衣店那人,说:“这个给大伙儿消消秽气。”
善卫重新审视德井公寓,思考阿绢在此时,在想什么,又是如何生活。正沉湎于冥思之中,有人呼唤他。是个骑自行车的男人。他口气亲昵地说:“我就是昨天打电话的人。听说一切都已经办妥了。本来想来帮帮忙,可是工作离不开。”
“啊,多谢多谢。”善卫鞠躬道。
“舍利万阿婆一死,这公寓里的人都慌了神。所以我就多管闲事了。”
“那……您不是这儿的人?”
那男人夸张地摇手不已。“不是不是。此地早先是租借给战争中受灾的平民,后来住进来各种各样的人,结果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听说这里马上就要拆迁,大概大家是想捞点拆迁费吧。”他似乎颇觉厌烦,慌忙又说道:“不过,舍利万阿婆可不一样。这位阿婆一一我也许不应该讲一一虽然生活困难,可真是了不起呀!”
瞧瞧这情形,善卫看不出哪儿了不起。
“我们再三劝她领取生活保障费,她始终不肯,总是说自己有人赡养。”
从未领取过生活保障费?父亲的确说过,如果她没有工作,就可以领取。再加上善卫寄给她的钱,足够她花。
“我想,或许她有一小笔存款,她死后,那些钱被公寓里的那帮家伙抢了去可不行,就和医生一起在家里找了找,结果找到了您的电话号码。”
两人开始向着山前走去。善卫根本就没听见那男人的话。
如果没领生活保障费,每个月就只有我寄给她的一万块钱。仅仅一万块钱,就算是一个孤寡老太也不够呀!然而她为何要拒绝领取呢?
“这一带的产权人等着地价上涨,死活不肯卖,所以一直是一片焦土。不过,总算有房子造起来了。”
远处,巨大的掘土机轰轰隆隆地在挖土。
“这……舍利万大妈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善卫问道。
“这个嘛,就在这一带,她常常拄着手杖到这儿来。老太太风度可好啦。”
阿绢一定是不厌其烦地在这片焦土上走来走去,仿佛朝圣一般。她在眺望着健三粉身碎骨的土地,追忆往日的时光。
“这……对不起,您大概就是给舍利万阿婆寄钱的先生吧?”那男人快活地问道。
善卫不自觉地摇头否认。
“是吗?失礼啦失礼啦。”他顺势推着自行车拐弯离去了。
善卫不知不觉来到了掘土机挖出的两米来深的坑前。
娘还是把我当作了自家儿子。她满心欢喜地盼着儿子寄钱来,这是她唯一的生活乐趣。领取生活保障费的话,虽然能够过得舒适些,可是来自儿子的乐趣便要减弱了。娘守在那两叠半大的小屋里,靠着我寄来的钱,靠着儿子寄来的钱,不不,还有,她是守望着爹的葬身之地,活下来的。
我为什么只寄一万块钱给她呢?只要我愿意,两万块三万块都不在话下呀!就因为我相信那混账的生活保障费,娘才会像遭受轰炸时被烈火赶出家门那样,凄然死去!时至今日方才明白,悔之晚矣!
善卫潸然泪下,蹲下身去。偶一抬头,却见那挖出的土坑中,距离地表约六十厘米处,是一层红褐色的瓦砾焦土,凹凸不平却延绵不断,甚至发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对呀,被土沙遮盖掩埋住的,就是轰炸留下的废墟!
他蹒跚着走下土坑。眼前,砖瓦腐烂了,白铁皮腐烂了,木片、铁丝叠在一起。善卫将脸贴了上去,半晌不动。然后他解开包袱,在砖瓦之间用手指挖了个洞,取出健三那粗陋的牌位,再从罐子里掏出阿绢的遗骨,仔细地塞了进去。
“此地就是爹和娘的墓地了。您二老终于聚在一起了。”
捧来土块,将洞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