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阿市,你无论如何都要取下姊姊的首级的话,就先在这里讨伐我!负责第十二段阵形的勘十郎信澄,就算只剩下最后一兵一将,都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骑着白马的信澄,一副武者姿态奔驰到脸色苍白的长政身边。
颤抖的手正握着太刀。
「阿市,既然你是为了父亲而战的话,那我就要为了姊姊在这里而死!我这条命,原本就是被姊姊和猴子救回来的,我这条命原本就是为了姊姊而存在——」
怎么会这么弱。
那个架势、那种软趴趴的站姿,怎么可能杀得在战场上化为恶鬼的猿夜叉丸?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死在勘十郎手里。)
心中的「阿市」正在如此哭泣。
可是锻链过的身体和技术都会自动对眼前逼近的敌人做出反应。
她砍向信澄乘坐的马匹前脚。
信澄的身体整个重重地跌落地面。
「到此为止吧,请原谅我。」
长政正打算从旁通过。
可是信澄却在跌倒的时候刺出太刀,刺中长政的马腹。
「才不会让你过去。」
信澄拖着脚,抓住了马的腹部。
「……!」
浅井长政本来想要砍断信澄的手。
但是她却办不到。
跟她背叛织田家,选择以浅井长政之名活下去的时候一样。
现在心中有某样东西在阻止长政。
砍不下去。
我什么都无法选择——长政注意到这一点。
(我没有选择的勇气,也没有舍弃的勇气。我到底是从何时变成这个样子的?)
我既无法砍杀自己的父亲,也无法砍杀自己的丈夫。
我已经搞不清楚——我到底是什么人?我到底是谁?我该爱的人到底是谁。我什么都不知道。眼前尽是一片黑暗。
「勘十郎!我已经不是阿市了!你快走吧!」
对了。
自己真正想要的,不就是这个乍看之下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他彷佛能够包容一切的微笑吗?
但是。
事到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我绝对不会走!我是你的丈夫啊,阿市!如果你想抹消阿市的存在,以浅井长政的身分活下去的话,就先杀了我!只要你没杀死我,在我心目中——」
在我心目中,阿市永远都活着——信澄似乎是想要这么说。
可是他整个人从马的腹部上摔下来,瘦弱的身体再次重重跌在地上。
就算全身是血,手腕也骨折,信澄的眼里依旧只有长政。
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憎恨。
就好像在作梦一样。
还差一点点就可以抓住那个梦了,终究还是构不到。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哀伤。
但是信澄已经遍体鳞伤,无法再站起来了。
「……勘十郎。」
化身恶鬼夜叉的浅井骑兵队一起向信澄冲了过来。
「津田信澄公,交出你的首级!」
「纳命来!」
「少主,请您下令!」
每柄长枪。
每把太刀。
都对准满身是伤,却仍然在地上爬行,奋力朝着长政方向前进的信澄背部准备一起挥下——
「……不……不要……快住手————!」
「不准杀信澄!浅井长政!」
两道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长政的呐喊稍微领先。
相良良晴在五右卫门烟雾弹的帮助下赶到信澄身边。
浅井长政则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家臣们的刀枪下救出信澄。
全力冲刺的两人在刹那间擦身而过。
「为什么你这么死心眼!在两者间做不出选择的情况下,就打算放弃一切吗?你这种半调子的觉悟就别来凑热闹跟大家争什么天下了,就是因为你抱着这种心态,才会引起无意义的战争、害死一堆人!浅井长政你这个大笨蛋……!」
「给我闭嘴、猴子,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像你这种人又懂什么!」
良晴的双眼炯炯有神,似乎在告诉她:「我都知道。」
所以长政才会下不了手。
她又再次让机会流失。
然后她看见了。
看见信澄被走在良晴旁边的五右卫门背起来,呈现已经奄奄一息的模样。
「……你就是阿市。对我来说,你永远都是阿市……」
信澄的喃喃呻吟几乎不成言语。
但是却清楚传到长政耳里。
「少主,您没事吧孵」
「请您振作一点!」
「织田信奈的本阵就在眼前了!」
浅井长政突然有点不对劲。
「——我已经不行了,真的很对不起……!我……办不到……!」
她对着相信自己,一路跟随至此的家臣们低头道歉,然后调转马头。
长政的脸已经哭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