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尔·张在视线里捕捉到了那张孤零零漂流着的床铺,并在吐出一口叹息后朝着那儿踏出了一步。躺在兼作冷冻睡眠装置的床铺上,赛亚姆对他喃喃说了一句“你尽管笑吧”,几无光泽的侧脸上,挤出了富含自嘲意味的皱纹。
“这就是毕斯特家族的肖像。”
“我笑不出来。我没尽到保护老板的责任。”
赛亚姆转移视线,直视站在约三公尺远的贾尔。在“工业七号”偶然发生战斗,被告知卡帝亚斯·毕斯特死讯之后已经过了半天的时间。在度过了以人的一生而言太长的岁月、看着太多亲人死亡的财团宗主眼里,现在已无法窥见悲哀的情绪。失去了最值得信任的继承者,并目睹自己一手创建的财团以本身的意识自行活动起来,现在就连该发出的叹息也发不出来了——或许这正是赛亚姆目前的心境。如果他早就明白自己的亲人也与这一连串的谋略脱不了干系,而且正逐渐取代成为新任的继承者,更是情何以堪。
贾尔认为自己没办法看得这么开。他不仅没办法保护自己的雇主卡帝亚斯,就连破坏“独角兽”这道最后的命令也没有办到。虽然他明白当时所有的去路都已经被联邦的特殊部队给堵住了,但机库甲板失火、通道遭到封锁这些事都不足以当作藉口。实际上,卡帝亚斯本人就是拖着重伤的身体,成功地到达了“独角兽”的身边,然后死去的——在离开驾驶舱的瞬间被卷入火海,随即被汹涌袭来的碎片粉身碎骨。甲板的监视摄影机将那光景清楚地拍摄了下来。
眼前的事态都是自己的疏忽招致而来的恶果。包有绷带的秃头低垂着,贾尔握紧了自己受到灼伤的拳头。光是后悔也不能改变些什么,这些都是机运带来的结果吧——若是卡帝亚斯的话,应该会笑着这么说。贾尔己经失去了会这样安慰自己的老板。那位能与他打从心里了解彼此,独一无二的雇主。那个在军队中或地下社会里都从未遇见过的,值得自己卖命的男人。
“毕竟是卡帝亚斯,我想他应该己经做好即使自己死去,也能紧守秘密的万全处置了吧……像玛莎那样,也有她虽缠的地方。她和会在意面子的男人不一样,可以为了执行计谋不留任何矜持。从她在短时间便能获得家族成员同意就任代理领袖这点来看,设想她找到这个地方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应该比较好吧。”
“我是个男人,不只是会在意面子,也会为了面子而变得愚忠。”
在那瞬间,贾尔连在宗主面前的紧张感都已忘记,他抬起了头。
“只要能获得宗主您的允许,就算要以命相搏,我也愿意为卡帝亚斯大人报仇。”
玛莎·卡拜因目前待在亚纳海姆电子公司庇护下的月面都市“冯·布朗”。如果财团本身只是为了统括家族营利而设的机构,那她的确可称为是复兴并扩展了毕斯特家族权势的杰出人物。即使涉足政坛也无疑获得成功的她,察觉到赛亚姆与卡帝亚斯对“拉普拉斯之盒”的盘算,便找来了联邦军袭击“工业七号”。虽然战斗的激烈化算是不可抗力的结果,导致卡帝亚斯死亡的主因仍在玛莎身上。用地下社会的黑话来讲的话,“把帐算清楚”的对象除她之外绝不作第二人想。
以几乎无法察觉的程度微微转了头,赛亚姆半埋在枕头里的脸正看向这里。贾尔虽回以毫不闪烁的眼神,却得到这样的回答:
“这是要我命令你,这一次去杀自己的孙女吗?”
带有怒意的低沉声音,瞬时间便让贾尔全身的温度降了下来。连反省自己话语的余裕也没有,贾尔因为对方压倒性的气势而变得全身僵硬。“……非常抱歉。”说完之后,贾尔低下了头。
“很好。卡帝亚斯的确是收了一个好部下。既然这是出于卡帝亚斯的作为,我们就姑且相信事情会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吧。不管是‘拉普拉斯之盒’的去向,还是地球圈的未来。”
将双掌交握在毯子上,赛亚姆闭上了眼睛。已无话可回,只能应声“是……”并行了一个礼的贾尔,露出贯彻实务的表情抬头面向宗主。
“关于‘盒子’的部分,我已经查清楚‘独角兽’驾驶者的底细了。”
把手往地板一伸,贾尔开始操作起无声无响地从地上冒出的触控式荧幕。悬浮荧幕再度投射于床铺上方的空间,显示出一名少年的脸部照片。
“巴纳吉·林克斯,十六岁。就读于亚纳海姆工专的学生。户籍登录于SIDE1的三号区‘伊甸’。无特殊奖惩资料,过去也没有参与过政治活动的纪录。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跑到‘墨瓦腊泥加’,不过在战斗发生的几小时前他曾经与老板见过面。至于两人见面的经过,就更令人费解了……。”
包括与“她”的意外接触,贾尔向宗主大略说明了昨天事件的经过。曾一度被送回“工业七号”的巴纳吉,是如何再度踏进“墨瓦腊泥加”并搭乘上“独角兽”的,贾尔并不知道。但是传送至“墨瓦腊泥加”司令部区块的驾驶员登录资料,与“工业七号”资料库中记录的巴纳吉·林克斯资料完全相符。他驾驶“独角兽”将“带袖的”MS击退的事实已不容多疑。还包括偏偏不巧被联邦军战舰收容的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