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母亲活了四天。」
杰西把手放在讲桌上,看着最高级班的学生们的脸说道。
春阳从窗户洒了进来,让说不出话来的学生们的脸柔和地浮现。
「我和父亲之所以没受到毒雾波及而存活下来,是拜当时台起的强风所赐,而母亲能够多活四天,则是因为父亲在她坠落之后,立刻冲过去救她。
「父亲他真的很想救母亲,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你们也学过了吧?人被房子压住的话,就算救出来,也只会意识清醒几天,之后病情就会突然急转直下,最后死亡。母亲就是这样。」
「光坠落的冲击让母亲被抛了出去,牠的身体又紧紧地压迫到母亲的大腿,可是即使这样,父亲火速的救援还是让母亲得到了宝贵的四天。」
杰西稍微缓和了表情。
「在医院病床上睁开眼睛时,母亲凝视着我和父亲的脸好一会儿。好像在确认那是不是梦境一般,目不转睛。接下来,她用平静的声音问:『光呢……?』」
当杰西每年对着升上最高级班的学生们说起这段往事时,他都会回想起当时的光景。
母亲躺在微暗的大房间床上的模样——当她听见如同自己的另一半似的光死掉时,不发一语地流着眼泪的模样。
「不久之后,母亲闭上了眼睛,然后睁开,彷佛叹气一般说道:『请把记史者叫来。』即使脸上毫无血色,母亲还是不停地对着记史者陈述,我还清楚记得她平淡的声音。
「母亲说了斗蛇的事,说了王兽的事。她叙述了在野外不可能发生的异常状况,是如何让野兽们疯狂、又是怎么样的疯狂。」
当时留下来的纪录,在真王的编纂下出版,成为培育从政者的教导师,以及立志成为兽医的人必读的书。
在记史者离开房间后,杰西紧紧抱住母亲的身体。
「是你立的功喔。」
母亲这么说,然后用颤抖的手臂用力抱住了杰西。
「托你的福,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得到了回报……谢谢你,杰西。」
那个时候,杰西真的希望时间可以停止,杰西用尽全心地期盼着。
在阴暗的病房里,杰西把脸埋在母亲的胸口,同时也了解到世界上是存在着无论怎么祈求,都无法挽回的东西的。正是因为如此,和母亲一起度过的四天,才会和心痛一起化为不管什么都无法取代的光辉,刻在杰西的心里吧。
父亲的身体不住发颤,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离开母亲身边。
倒下的斗蛇已经不会发出毒液了,不过爬过牠们身体,还是让父亲接触至些微的毒液。父亲撑着用夕兰液中和了毒性好几次之后,才好不容易救回来的身体,一直守在母亲身旁。
而母亲在断气的那一瞬间之前,都没有放开过父亲和杰西的手。
王兽使和斗蛇使是如何在这个王国出现的——这段历史仍旧遭受隐瞒,没有写在那本书上,可是母亲还是在活着的时候,见到了「遗民」。
拥有绿色瞳孔的母亲、拥有金色瞳孔的赛米雅,和尤哈尔三人,与拥有双色瞳孔的妇人和她拥有这个王国国名的儿子谈话时,大公、艾萨儿教导师长、父亲和杰西自己,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聆听。
母亲询问她的声音,一直留在杰西耳里。
「你们的山谷里,现在还有王兽使、斗蛇使吗?」听完这个问题,妇人露出微笑,平静地摇摇头。
「不,我们的山谷里已经没有王兽使和斗蛇使了,他们随着祖先们遥远的记忆,只是一起留在书里而已。」
当时浮现在母亲脸上的微笑和赛米雅的眼泪,全都烙印在杰西眼底。
母亲觉得应该为自己成为打开灾难之门的关键,以及夺去了众多士兵的生命一事负责,懊悔不己,可是母亲终止了恐惧的连锁,才能让阿玛素尔城的人们免于一死。
然而,无论谁对母亲这么说,母亲心中的重担仍然不会消失。
对于强迫母亲把王兽当成武器,决定开战的真王和大公,以及尤哈尔来说,让众多士兵那样凄惨地死去的悔恨心情应该比母亲更强烈吧。
真王赛米雅趴在母亲面前,发誓完全解放王兽,也绝对不会再饲养王兽显示真王威严了。
亲身体验王兽群和斗蛇大军接触时发生的灾难有多恐怖的,不只真王,那股恐惧也让拉萨刻骨铭心。在获得许可下运送回该国的拉萨斗蛇兵、斗蛇有如临菜一般的遗体,就是叙述灾祸最有力的证人。
卡尔、雷赛、欧赛和芙赛这些慈爱地养大的王兽们一事,让母亲直到最后都很伤心,可是,母亲终于让王兽解放了。
就像母亲所说的,战争不会结束,即使到了现在还是不断重演。
但是,大公的妹妹嫁给邻国所系起的羁绊,开欧了龙萨和南方诸国丰富的交易之路,大公领地和真王领地的界线消失,甚至还开始探寻和拉萨交涉的可能性,这个王国正在一步步地改变。
近距离看着母亲附卷入的纷争,杰西清楚了解战争并不是一个英明人的英雄式行为就能化解的。人是群居动物,只要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