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征了,因为出征而离开。是日华事变(注:既中日战争。日本亦称为日中战争或支那事变,为一九三〇年至一九四五年中国对抗日本侵略的战争,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部分。)吧,我记得《国家总动员法》(注:中日战争时,日本为了进行总体战,制定此法,授权政府运用国家所有人力、物力资源。于一九三八年制定,随着日本战败,于一九四六年废止。)好像是在那一年施行的……”
说道这里,妹尾抿起嘴巴,鼻子“唔嗯”了一声。
“……然后,光保先生复员回来一看,村子竟然不见了。”
“所以说,妹尾先生……”我往前探出身体。“所谓不见是什么意思?你刚才说只能说是消失了,可是村子不可能像烟雾一样凭空消失吧?”
“可是就是这样。”
“什么就是这样,那存在原本所在的地方怎么了?变成了一片荒野吗?还是开了个大洞?”
“没有洞。”
难懂到了极点,不晓得是说的人说不清楚还是听的人理解力不够,丝毫抓不到这番话的重点。
妹尾似乎也察觉到我还是听不懂,他寻思了半饷后,逐加以说明。
“正确地说,光保先生回国,是太平洋战争结束以后:更正确地说,是昭和二十五年。才三年前的事而已。换句话说,光保先生长达十二年间都在大陆辗转流离。虽说他最后到了马来半岛,我是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其实……光保先生去年造访那座令人怀念的村子。现在有许多地名还有交通状况什么的不是都变了吗?可是那地方却没有半点改善,现在依然没有巴士通行,而且地处连铁路都没有的穷山僻壤,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到了那里一看……,村子竟消失得一干二净。在十二年之间,hebito村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变成……山了吗?”
“那样的话还可以理解。比方说……对了,位于村子入口处的杂货店。”
“也处理邮件的那家?”
“对,那家杂货店好像叫三木屋,它跑到了邻村。”
“搬家了?”
“不是,地点好像没变。说是好像,是因为光保先生的记忆也不是那么明确。总之,光保先生姑且忠实地照着他模糊的记忆前进,而记忆中的建筑物,几乎都位在记忆中的位置上,所以他觉得应该没有错。然后……”
“然而?”
“他望向那些建筑物的门牌……,村名竟然不一样。上面的地址在他的记忆中,应该是邻村的。”
“这种事常有的吧?和邻近人口过少的村落合并,所以地址改了吧。”
“有可能,可是不止如此。那里不是什么杂货店,住的是完全不同的人。”
“杂货店一家人搬走了还是过世了,别的人住进来了吧。”
“也不是。那里住了一对光保先生素未谋面的老夫妇,说他们已经在那里住了七十年。听好了,七十年呢。”
“这……”
他们说谎,或者是光保先生……
“……搞错了之类的,他弄错路了。”
“是啊,你说的没错。或许是在恰好相似的地方、相似的地形上,有着相似的人家。于是,光保先生尽管有些混乱,但还是姑且朝着村子的中央地带前进。也就是佐伯家所在的地方。结果……”
“结果?”
“路完全一样。路边的地藏石像和柿子树等等,光保先生全都记得。”
这不就叫做似曾相似(déjàvu)吗?
觉得看过不应该看过的景色,对不曾去过的地方感到怀念——这些大部分都是大脑在骗人。是记忆混淆了。
所谓现在,其实是最近的过去。
认知到的瞬间,那就已经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过去了。所以若是以量来捕捉时间,无与有的接点正是“现在”。接点虽然存在,却没有质量。换言之,狭义中的“现在”,数量上等于零。过去无休无止地不断增加,未来则当然是——无。我们总是站在源源不断地增殖的过去这个队伍的最前端,前方空无一物,所以未来也不可能预知。所谓似曾相似,只是那邻近的过去,不经意地与更遥远的过去重叠在一起罢了。也就是所谓的——错觉。
我这么告诉妹尾。
编辑点了几次头。
“光保先生也认为就是您所说的错觉。可是他愈是往前走,这个想法就愈动摇。记忆中的家家户户,完全位在他记忆中的位置。也有一些人家和杂货店一样,住着不同的人。大部分住的都是老人,一问之下,他们同样告诉光保先生,说是从以前就住在这里了。”
“从以前是指……?”
“哎,就是从前吧,他们都是老人了嘛。其中也有几家成了空屋,光保先生忍不住进了屋里。虽然外表符合记忆,屋子里却完全陌生。有些人家的家具还留着,他打开抽屉一看,里面放了几张泛黄的照片,上面的人从没见过。”
这……
果然是错觉。
若是强词夺理,强加解释,这番话可能会变成超常现象;若是听个不留神,就会变成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