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织目瞪口呆,冬马则开朗地说道:
“咱们是同一条船的人,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
面向庭院的纸门透着天空的黯淡色彩,案上的无尽灯灿然生光。
贴着艳一丽花纸的纸门开启,神藤治部少辅现身了。他吩咐伊织平身,拨开衣摆坐下。
“对不住,我来晚了。藩厅有些工作非得我收拾不可。藩厅里从上到下尽是些庸碌之辈,真是伤脑筋啊!”
“不敢当,是我不该深夜要求晋见,尚请恕罪。”
伊织赔罪,神藤则从容地摇了摇手。
“别放在心上。既知道炼制秘银的魔导书已经译成,要我等到明天早上,我也没那个耐性。不过,我可不赞成你只身夜行。虽然奥野似乎已逃出藩外,但毕竟尚在人世,不知会在何时何地带着同伙现身袭击。你该联络一路,或是请失本君随身护卫。”
“多谢大人关心。我也知道该多加小心,无奈生性不好成群结党,便还是孤身前来了。”
伊织向冬马谎称明天才要造访神藤府,却在夜半孤身前来松江城。他有事与神藤治部少辅商量,若是谈不妥,便得使出非常手段;一旦失手,说不定从今而后都得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他不愿拖冬马下水。他是自愿跳进漩涡里的,要遭殃,他一个人便够了。
伊织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竖起耳朵聆听四周的动静。邻室与走廊上似乎并无理伏。
“你得改掉这个性子才是,像你这般旷世逸才,还是胆小一点儿为宜。”
神藤苦笑道,单肘抵着靠手侧躺下来。
“这就让我看看翻译书吧!”
伊织再度伏地,在这势必苦战的盘面之上下了第一步棋。
“老实说,还有件事得向神藤大人赔罪。”
“哦?什么事?”
神藤问道,厉声命伊织平身。伊织的眼神略带阴霾回道:
“我尚未将全书译完。”
“什么意思?”
“请恕罪。虽然书只译到了一半,却和译完的意思一样。我在翻译途中,便已明白这本书并无一看的价值,因此才来向您报告。”
“并无一看的价值?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那是本仿工精细的赝书?”
“是否为赝书,我并未实际试过炼制法,无法回答。不过这本书里记载的乃是不值一试的妖法,容我斗胆,请神藤大人别问内容,直接烧毁此书。”
说着,伊织将神藤交给他的魔导书放在案上。神藤以狐疑的眼神看着他问道:
“为何要我别问?”
“因为这妖法有辱清听,犯不着为此败坏您的心情。”
神藤说了声“原来如此”,伸手将深锁的眉心给搓开来。伊织宛如隔着棋盘等待对手下一着棋的棋士一般,一语不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神藤。神藤沉下了脸,似乎也明白自己要下的是步坏棋。
“此时什么也不问,答应将书烧毁,方为贤人的作为;不过说来可悲,我是个愚人,一思及为了收购此书所花费的金山银山,明知会弄脏耳朵也不得不听。那是什么妖法,你但说无妨。”
局面越来越诡谲,但仍在伊织的预料之中。对手如何应对接下来的这一步棋,将决定整个大局。
伊织悄悄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开口说道:
“要运转这本魔导书里所载的秘银烧炼炉,须得以‘魔人’的头颅为动力。”
神藤手指依旧放在眉心,平静地问道:
“魔人?那又是什么?”
伊织正襟危坐,正色说道:
“关于制造魔人的仪式,容我略过细节,只提大概。如您所知,人的身体之中必然怀有魔力,不过魔力大小却是与生俱来,魔力小的人无论如何修行,都无法增强魔力。此乃天理,但魔人之法却违反了这个天理,让人与人共生互食,以提高体内的魔力。用这个妖法制造出来的,便是怀有妖力之人——亦即‘魔人’。”
说到这儿,伊织不禁暗想:难怪攘夷志士要称魔法士为妖道。他打从心里作呕。
若是能够闭口不谈这个恶魔的智慧,不知有多好?其实伊织可以对神藤撒谎,或是带着魔导书远走高飞;然而复制魔导书虽然需要高等誊写技巧,却非不可为之事。若是神藤手上留有誊本,再聘其他翻译家翻译,伊织的一番苦心便毫无意义了。要从根本解决问题,只能说服神藤,或是以武力逼迫他将魔导书及所有誊本全数销毁。
“让人互食……莫非得要十几二十人?”
神藤惊问,伊织摇了摇头,只觉得舌根发燥。这不是数目的问题,神藤这种反应绝非吉兆。为了逼神藤答应,伊织只得将不安收藏于心,据实相告。
“不止这个数目,少说也得上百人。若是互食之人魔力太小,不足以出现魔人的印记,便得继续互食。百人这个数字,是以拥有高等魔法文明的精灵为基准;换算成人类,至少要上千人才行。”
“上千人?”
“这个数目绝不夸张。”
“真是可怕,根本是造孽啊!”
神藤轻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