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并不相信正义使者这种美梦。他们憧憬任侠,自己也想成为任侠。这所学园需要的,或许就是任侠精神。
所以我若要改变这所学园——若要创造改变笨蛋的文学——就必须理解任侠。
今后我必须跨越这道鸿沟。
我注视着她,要她继续说下去。
她唾弃似地说:
“地狱校长夸下海口,说学校准备了改变笨蛋学生的课程……但那根本是骗人的。老师你既然也上过课,应该知道吧?像这种教师看学生脸色的上课方式,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效果。实际上,不管过了多久,这所学园永远充斥着笨蛋……尽管如此,只要能够从这里毕业得到文凭,头衔就会有些许不同,因此全日本的笨蛋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这所学园。对,就只差在头衔。笨蛋依然是笨蛋,人渣依然是人渣。地狱校长根本无心改变他们。”
我无话可说——我甚至怀疑过太保及流氓真的跟自己一样是人类吗?我对地狱校长的话一直深有同感。头衔对我来说一直非常重要,我一直高高在上地当他们是笨蛋。
“……可是能够从这所学园毕业的人有限,而说起来那根本是经过番长的暴力筛选。弱者被逐出教室,上不了课,因为出席天数不够而退学。只不过在太保之中也有一些有钱人家的放浪子,那些人就受到番长集团保护。当然番长跟校长就收了那些人的父母一大笔钱。他们在逐出弱者的背后进行这种交易。〈番长和地狱校长营造出的乱象〉全都转换成强者的利益。弱者统统在暗地哭泣……所以我来到这所学园、当起了流氓,因为我不想放着弱者不管。”
这句话刺进了我的胸口。她第一次看到这所学园的笨蛋时,肯定丝毫没有任何鄙视他们的念头。
这就是我和她的差别吧!
“我不会自诩为正义的流氓。任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有时连赌博都沾,也会耍阴的。弱者要是想达成目的,就免不了要弄脏双手。只不过,虽然我是流氓,但是被老师你——被阿真你冷眼看待,我好难受。”
听到那随时会参杂眼泪的声调,我很惊讶。因为她明明应该是强悍的流氓才对啊——继续说下去的她,声音无助地颤抖。
“我本来自认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谁在背后指指点点都不怕。可是……还是很难过。好想有人认同自己,可是那是奢望吧。自从重逢以后,我一直很难过;可是,那些家伙需要我。他们需要的不是叫做小凛的女孩,而是我……”
她抬头仰天,她不是想向上苍祈求什么,只是忍着不哭出来而已。
“……对不起,我变成了这样……”
声音小得仿佛幻听。
她虽然是流氓,却是女孩子。绝对不是我夸张,她小小的肩膀确确实实肩负着五十个小弟的命运。
甚至扼杀自己的感情——为什么她不惜这样贯彻任侠呢?是想拯救这所学园吗?我不晓得答案是什么。
我从没试着去理解她,从儿时结识开始就一直没理解她。我的不理解伤害了她。
“我想试着将任侠写成小说。”
我收拾着摊开的稿纸,这么告诉她。
“……但是,我还不懂任侠到底是什么?所以,我想待在你身边见证始末。”
她表情愣怔地看着我。
“……你要跟我一起行动?我是流氓耶!”
“你如果不是流氓,就不叫取材了。”
我们不知道就这样注视着彼此多久,最后,她忽然笑了一声,紧紧缠绕的丝线好像稍微松绑了。
“是……是吗?既然这样……既然有阿真看着,就更不能输了!”
她突然恢复泼辣,咆哮起来;然后拉下和服露出上半身。突如其来的诡异行径、女孩子裸露的肌肤看得我惊惶失措。不过,也仅止于片刻,转身背对我的她背后有一大片刺青。
我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到那个刺青。那不是龙,也不是樱花。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刺青——那是朝着巨恶发出咆吼的世纪末救世主……‘北斗神拳’的拳四郎!
“赌上背后背负的救世主之名,我要在这所无法无天的毒蝮学园贯彻仁义之道!这就是我的任侠精神,老师你就好好看着我这个流氓发威吧!”
高声呐喊以后,她露出苦笑转过头来。
“……话说刺青是纹身贴纸,放心吧!”
我当场滑跤。她确认我的反应以后,就像放下心中的大石一样潇洒地离开社办。我保持滑跤的姿势目送她离去。
她过于俐落的身段让我看呆了。一点也不像现实人类,简直有如故事登场人物——跟记忆中的小凛不一致。
但这时候我对她的言行举动、对她身为一个流氓的强悍,感觉到了一种前嫌尽释的爽快感。
本来一直坚决否定,现在却像彻底服气了一样,渐渐觉得“这样不也很好吗”。
所以我——决定待在她身边看看。
流氓已经做好战斗的心理准备。
所以有必要思考一旦真的面临战斗时该如何应对。
第一回流氓战略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