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晓得。或许是,停学。」
副社长满不在乎地说。她坐在壁龛上,等量齐观我们的模样。
我不知道她为何没和女生们一起去找老师。
或许是因为骑虎难下,也可能是对筒隐感到歉疚,不然就单纯感到有趣而留下来。我并不清楚副社长的想法。
「停、停学……?」
小豆梓重复副社长的声音,忍不住发抖。
「姑且不论一起旅行这件事,吃光老师的料理就是不应该。这不是推说恶作剧就能了事的。」
「但、但是,但是,如果向老师说明,是因为被迫和猫交换身体的关系呢!」
「大家都不相信了,你觉得老师会相信吗?」
「唔……」
小豆梓语塞,然后开始一一翻找自己带来的大量行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有什么派得上用场的吗!」
帐篷、睡袋、旅游手册、钓竿、登山绳、冰爪、泳装、花饰、各种漫画与杯面,以及矿泉水空罐、猫罐头和紧急食粮。
没有任何东西派得上用场。现实可没有像未来的猫型机器人一样方便好用的道具。四面楚歌就是在形容现在状况。
等一下女生们会向老师报告。然后老师赶来,将筒隐带走,不顾事实真相惩罚筒隐。真是可喜可贺。这就是我们的修学旅行吗?
「那。」
副社长看著我。
「该怎么办?」
她的问题既冷淡,又单刀直入,而且准确无比。
我到底想怎么做?
当然是想解救筒隐啊。
我希望大家都能获得幸福,不希望有任何人不幸。
但是──说真的,我有资格拯救大家吗?
回忆迟早会消失的我有资格吗?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让某人不幸的我有资格吗?
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不得不攸好的觉悟,膨胀成我无法完全背负的质量,沉重地压在我身上。
我凝视自己的手掌,不知如何回答。
「──看这个。笨蛋。」
「好痛?!」
有个锐利的东西砸中我的头。是笔记本的角。
将笔记本丢过来的副社长,以下巴示意。
是怀旧设计的绿色笔记本,似乎是从手提袋掉出来的。
我对它有印象,一想到它我就毛骨悚然。
没错──这是暗黑魔王的生死簿。
「……这是?解决方法的提示吗?!」
溺水的小豆梓像抓住求生的稻草般,捡起笔记本。
「等一下!不可以看下去啊!」
在围城战开打前,房间里就要上演血腥的内部抗争啦!
我还来不及制止,小豆梓就打开了笔记本,
「……嗯嗯……嗯……哎呀……」
但她立刻紧闭眼睛,直接将笔记本塞给我。
「对不起!这是横寺你的日记吧!这和现在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咦?」
我也低头看向笔记本。
写在笔记本上的,当然是用来参照第一审视基准表的我的行动记录。
到这里为止我还知道。
但我并不晓得筒隐是怎么记录的。
某月某日,对小豆梓学姐说了什么什么话并摸摸头。某月某日,一边和姊姊玩桌上游戏,同时教姊姊到参考书第几页。某月某日,和爱美聊起魔法少女的话题。某月某日,我与某人做了些什么。我和别人做了些什么。我在什么地方做了什么。我与某人。我和别人。我在哪里。
写得落落长,没有区别对象,没有区分轻重,将我的所有行动详细记录下来,
──简直就像代替我,将我的回忆刻划下来一样。
『因为我实在无能为力。』
我想起筒隐曾经说过的话。
当时没能继续说下去的话,大概是──
「她在忍者屋里问了我问题,问了不少事情,然后全部记录下来。说是至少要做到这样。」
──因为什么都做不到,至少设法代替我。
帮我将未来的回忆一一累积下来。
副社长再度与我四目相接,说了句「你这笨蛋」。
「你的人生很恐怖。不过你可以稍稍自豪,然后认真地去面对,就像你告诉我的一样。」
我彷佛被狠狠甩了两个大耳光。
麻痹的惑觉在脑袋里慢慢扩散。
只有心脏,噗通噗通猛烈狂跳。
「这个……你、你没事吧?怎么了吗?!」
听小豆梓一问,我才发现自己正拚命用力抓头。
就算我无法留下回忆也无妨,因为有个女孩会帮我记录下来。虽然她说自己什么事都办不到,但她却代替我记住了一切。
我们无法了解彼此,所以总是拐弯抹角。因为我陷入低潮,所以才让她付出这么多。
虽然我们终究无法合而为一。
但我们无论身在何方,都不是孤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