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现在正在做些什么呢。昨天我拜托艾米神打电话给他们,说我住朋友家了。
不过他们会不会觉得哪里不对,然后担心我呢。
然而现在我并不能回家。
并不是爸妈发不发现的问题,而是我要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今晚在神社睡觉之前,最后再出去逛一下吧——这具身体只要在领地内散步就会特别安心——依靠月光往住宅街走去。
在某个十字路口,发现街灯正在闪闪灭灭。
以前我会觉得这种景象非常瘆人,一边发抖一边快步跑开的。
然而现在我则并不觉得这很恐怖。也许是因为静谧的深夜里,各种气味才显得更加通透吧。
今宵的月亮,高远、孤高、美丽。
和坏掉的人工街灯大相径庭。
明月中,目之所及,鼻之所闻,皆充溢着静谧之意,令人深感夜晚就在身边。
自然乃伙伴,乃理应回归之所。能活在野生环境的这具身体也并不坏。
为什么我曾经是人类呢?
我一边这样想,一边比较、鉴赏着经由人手所为的街灯与出于造化的明月,这时,一个女高中生从我面前经过了。
“——汪!”
映在月光下的这副身影,我是不可能认错的。
她是我青梅竹马之一的舞牧麻衣。对于朋友很少的小豆梓来说,她是自己最为亲密的好友之一。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四人组就一直在一起玩耍。
她是在筒隐家玩完了回家么。看到小麻衣一副露肩T恤、褪色牛仔裤加运动鞋的休闲打扮、悠然前行的样子,小豆梓不由从电线杆背后跳了出来。
“啥!”
一听这惊愕的喊声,小豆梓勉强找回了自我。差点就扑上去了。她立马一个翻身,重新躲回了电线杆背后。
“呜,汪……”
——真的好险。
小豆梓又叫了一声。就算用这副模样亲近小麻衣,也只会让她困扰,或者被她随便逗弄几下而已吧。就像自己的父母那样。
又不是不清楚这件事,为什么还会迷失自我呢。肯定是在神社里看见两个人——或者说两人加一柱其乐融融的样子,让我无意识间感到寂寞了吧。
“——刚才的……”
舞牧麻衣并没有离开。
不知为何,她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似的,矗立在道路中央一动不动。
“……汪……”
——是太惊吓到她了么。我不是什么坏野兽哦。
小豆梓为了表示自己并无恶意,而在暗处连连叫唤。突然,小麻衣喊道。
“这不是我的好友小梓的声音么”
小豆梓压抑着内心的惊惧,用嘶哑的喊声回应道。
——没错。我正是小豆家的梓呀。
“果然……”
小麻衣缓缓接近,温柔地伸出了手。然后,她问道,为什么你不从电线杆背后出来呢。
——我现在化作了异类的身躯。安能大摇大摆地向友人暴露此番丑态焉。
小豆梓以鸣叫声作答。没错。现在的自己只是一只狗罢了。
刚才,我并没有奇怪“为什么我会变成狗?”,而是奇怪“为什么我曾经是人类?”对吧。这完全反了过来,也许说明了我正慢慢接近一只狗。
不过,嗯,不过。
小豆梓以类似抽泣的声音叫道。
“呜,呜……”
——如今遇到你,被你认出来,我真的高兴到忘乎所以。所以请不要嫌弃我现在的外观,哪怕一会儿都好,能否和曾是你朋友的小豆梓说几句话呢。
事后回想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当时小麻衣面对这等超自然的怪异现象,丝毫未曾见怪。小豆梓也率直地接受了对话能够相通的事实。
青梅竹马正是这种带有魔力的关系。
小麻衣靠着电线杆站着,小豆汪则在对面坐着,和不在视野里的对方开始了对谈。
她们谈到了今天筒隐家晚饭的菜单,身在希腊的钢铁小姐的视频邮件,迫在眉睫的应考,以及猛兽横寺阳人。
如同平常的睡前电话那般,时间缓缓地流淌。在愉快的交谈暂时告一段落之后,小麻衣稍稍咽了口唾沫后说道。
“……小梓。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汪……
——我也一头雾水。事出突然。
一边说着,贵宾犬也跟小麻衣一样吞了口唾沫。
——不,我说谎了。现在的我,已经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了。
小豆梓沙哑地叫了一声,随即将内心深处的想法和盘托出。
回想起来,从高二的夏天开始。
我就一直在望着三个人的背影。
横寺阳人。筒隐月子。
然后——还有舞牧麻衣,你的背影。
你们之间有着某种共通点。
看不见的联系,无法用语言表述的乡愁。
然而确切地留在心底的重要事物。
在我眼里,你们都紧抱着它活在这个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