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的年轻僧人现在正给三个人倒茶。
少爷感激地端起茶,不由小声叹了口气。
今天来广德寺是为了救小丸,而身为直岁的宽朝,如果以要修理伽蓝为由关闭庙门,轻而易举。小丸想来应该是被扔进了一间隐蔽的屋子里,但现在,却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死去的是寺里的僧人,叫广人。一把年纪迷了心性,真是令人惋惜。」
宽朝站着说话,使人感到一种压迫,肩膀酸痛。
「完全没必要轻生上吊,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谈啊。」
宽朝淡然地说着,丝毫不动声色。少爷轻轻耸了耸眉毛。
僧人的事情,包括惩戒,大体都交由各寺各院负责,唯独犯色戒要除去僧籍并于街头示众,僧众均不可插嘴干预。这次广人的事件,只要广德寺判定是上吊而死,也就宣告结束了。
即便松树上没挂着上吊用的绳索,尸体周围也没有一根绳子,疑团重重,但只要一经判定,就不可更改,因为事情只要发生在寺内,即便捕快也不能插手。
然而,对于这铁的规矩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的仁吉,毫不畏缩地反诘宽朝:「和尚,那可不是上吊啊,喉咙没有绳子勒过的痕迹,而且头上黏糊糊地沾了很多血。」
「大概是从树上掉下时,头撞到了石头。」
宽朝一口气否定了仁吉的话,龇牙咧嘴地露出一种怎么看都使人厌恶的笑容,一双眼睛紧紧地盯住了两个伙计,然后,歪着嘴来到少爷近前,迅速而神秘地将脸靠近了一太郎。
「今天你带来的同伴可不同寻常啊,还有两个。一太郎少爷,你这是什么爱好呢?」
「什么?我严肃地告诉大师——比这次莫名其妙的吊死事件还严肃——我的两个同伴,都是长崎屋的伙计!」
清楚明白地宣布完之后,少爷咬着嘴唇瞪了宽朝一眼。宽朝凝视了少爷片刻,突然歪起嘴唇,绽开笑容。
「啊呀,这也不错,那就信你一次吧。长崎屋殷实富足,去年还为广德寺修补屋顶捐了一笔巨资,今后也希望和你们保持良好的关系啊。」
那意思是说,只要出钱,就不会把伙计是妖怪这件事说出去。要是平时,一件事达成协议,早就拿出一块方年糕来庆贺了。
接下来,少爷就必须和这个难对付的和尚交涉营救小丸一事了。
在这里,如果只是一味俯首听命,肯定不会有任何结果。少爷在榻榻米上端正坐姿,狠了狠心,竭尽全力装出一副坏坏的笑容。
「经常承蒙广德寺照顾,所以有幸为贵寺捐赠了一些银钱,虽然不多,仅能购置新瓦,但也是一片心意。然而现在让我们说什么好呢,出了钱,却没有见到一片新瓦。」
「什么?本寺屋宇众多,纵有多少钱,也不可能将所有屋顶都修葺一新啊。」
听到宽朝这个回答,少爷刷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号算盘。宽朝还在气头上,少爷已经熟练地在算盘上拨了出来。
「去年,从长崎屋收到护身符谢礼二十五两、捐赠十两,佛具店藤屋五十两,太田屋二十两,室町的伊势屋一百两……」少爷一边拨着算盘珠,一边说,「贵寺有擅长对付妖怪的好名声,所以大家纷纷布施。」
如果再把藏前(注:藏前,地名,位于隅田川西岸,是江户时代幕府米仓的所在地。)米商捐的大笔钱财加上,总计超过了一千两。
「我们这些商人,会在商家联合会的集会等场合碰面,关于向寺庙布施的传言,也能听到许多。」
当然,这些传言大部分都是从父亲藤兵卫口中听来的,不过现在都无关紧要。少爷问的是,去年广德寺至少有一千两入账,可现在一座殿堂的屋顶都没新葺过,到底是什么原因?看到算盘上拨出的金额,宽朝眉头紧皱。
「……居然领受了这么多吗?」
嘟囔声很低。紧接着,就像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睁开眼睛,急忙掉过脸,背向少爷他们。
「看样子,以后是不能再出钱了。不过,我也并没有打算在别处提起贵寺的这些事。但是,一旦听说贵寺屋顶仍是旧瓦,捐赠了一大笔钱的米商青户屋,一定不会有好脸色吧?」
少爷想紧紧抓住宽朝的弱点,一口气攻破他的防线,好把身陷囹圄的小丸救出来,因此,又补上了这番话。
宽朝听到这话,起初双眉紧锁,不一会儿,身体就微微颤抖起来,像是忍住不笑的样子。少爷看了,很是迷惑不解。
「哦,一直听人说,长崎屋的少爷动不动就危在旦夕。你是怎样的人,我原本一点儿也不了解,今天一见,为何这般有趣呢?」
宽朝冷不丁飞快地坐到了少爷跟前。他瞅了伙计们一眼,对于他们那严峻的眼神似乎毫不在意。大家明白了,这的确是个稳如泰山、难于对付的家伙。
「少爷,有件事想问你。」宽朝直直地盯着少爷,开口道。这个声名显赫的高僧,语气中突然失去了刚才的威压。「今天来本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身体像传说中那样虚弱,不可能为了参拜走这么远的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如果一直这样兜圈子,天都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