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见过他那个妹妹。但光是听他描述,他妹妹似乎是一个喜爱尼采全集的硬派女子,除此之外,我只知道他妹妹还拥有一种相当特异的语感:她会对某几个语汇感到特别难为情,像是不能在她面前提到“痣”这个字。饰磨如果有什么不爽,就会追着他妹妹连续大喊“痣痣痣痣痣”,很讨人厌。因为饰磨是如此劣质的三棱镜,我在她眼里的形象似乎也相当扭曲。我们没有修正彼此之间的错误印象,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平淡地擦身而过。
此时,饰磨因为司法考试的论文考没有通过,所以明年还要继续接受挑战。他那原本便相当棘手的不快再度重叠上不快,甚至显得太过不正常——简直膨胀到四度空间一样。他对这世间种种的忍受,也因为进入大学以来第五个圣诞节的逼近而到达了界线。
他想要打开这个梦想球,我想是为了让自己的注意力从即将到来的圣诞节上转开。不过,结果却反而刺中了他精神上的要害。
◎
我跟他一起喝酒。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为了祭奠那个已经失去的梦想。我们大吃用烤面包机烤热的炸豆腐,咬着从超市买来的鱿鱼干。
我们都是非常节制的人,不会喝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在那之前我们就会从前线退下。如果是不得已要喝,我们会私下找个马桶吐光,以便于撤退。我对自己分解酒精的能耐实在没什么把握,再者,大学生里头喝酒的人,常常会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吐了。这实在很遗憾。虽然说遗憾,不过同样身为学生,我还是很难体谅这些人。口中说着“酒是百药之长”,就要有自己会搞错目标,在居酒屋的楼梯上吐出来的觉悟。
他把放在榻榻米旁边的招财猫抱过来,一边伸手去敲,脸上浮起像是弥勒佛般的微笑。
“干吗拿那种东西来!”我带着怒意问他。
“我妹捡到的,我就拿过来啦。”
“我不要。”
“你不是喜欢招财猫吗?”
“我不想在房间里堆一堆用不上的东西。”
这家伙肆无忌惮地挖我的旧伤,我自然感到十分愤怒。不过我依然忍下了我的怒气,绅士般喝着酒。我们之间的对话自由奔放,想像无比飞跃。甚至是太飞跃了,连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里没有邪眼,我们没有任何顾虑,什么都可以做。也因为太过于奔放不羁,有时我们甚至会突然停止交谈,必须要开始讨论“我们刚刚在说什么”;有时我们的讨论整个岔了题,但要言归正传,却又没人愿意。
“他现在在干吗?”
饰磨想着这个梦想球真正的主人,思绪开始驰骋。
“不知道他过得顺不顺利呐。”
“是啊。”
“想看看,当我还在说我想考直升机驾照这种蠢话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在哪里做好准备了。现在一定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女孩子,或者已经跟一般人一样就职,说不定已经结婚了!虽然我很不想这么想,不过,他或许已经抓到幸福了也说不定!”
“可能吧。”
饰磨流着口水,一脸绝望。
“我饶不了他。”
然后,他转身躺到冰冷的榻榻米上,用运动服把身体卷了起来。“把我的梦想还给我……我的……梦想……还给我。”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翻来覆去,像是要拒绝所谓的现实。最后,安静了下来。
◎
我一个人抽着烟,打开了电脑,我拍下的照片随即就出现。在她住的那栋大厦前骂我的男人,他的影像也出现在屏幕上,下颚散着几点贫乏的胡子,嘴巴开着看着我。
这个男人究竟是谁?绝对是个小伙子,他的威胁就跟狗吠一样,足以触怒人,但是没什么用。照我看来,这家伙是个从头到尾都塞满了难吃红豆馅的鲷鱼烧。我实在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像她那样的人,会选择那样的男人?是因为她认清了我的肤浅?我一直以为她还是单身,结果她跟我分手,选上的居然是这种男人!就算是我,我也不可能沉得住气。远在一年前她抛弃我时,我就已经对她毫无识人之明这一点感到绝望。随着今晚我见到她所选择的那个男人,我的绝望更加深了一层。这根本是在她面前,把我跟那个男人相提并论,对我这种珍稀的存在来说,这是莫大的屈辱;而且,她还指使那个男人来指责我,这简直就是对我的双重侮辱!
我并不是为了要获得读者的共鸣才写下这些。但我确信,不论是神或人,应该都会跟我有同感。这种情况,是她失了作为人类的礼数。我对她的评价,也像世界大恐慌的股价般一路下滑。
我一边喷着烟,一边气得发抖。
“这是谁啊?”
饰磨突然爬起来,站在我身后窥视,开口说道。
我跟他说了我被屏幕里的男人非人道中伤的始末。
饰磨刚刚才失去了他在二十岁时的梦想,对他来说,我的体验似乎是相当强力地催化刺激了他的哀伤。他那双很少露出情感的眼,如今散发着光芒。
“侮辱你就是侮辱我,我不会放过他!”
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我不认为我有这种必要去损失一个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