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天的湘南大海,在静静地燃烧着。
泛着金色的层层波浪一直荡漾到大海的彼岸,云的四周是灼热而有绚丽的朱红色。咲世子坐在“碧露咖啡”的室外阳台上,桌子对面坐着福崎亚由美,她的身后是夕阳西下的逗子湾,使亚由美看上去像一幅剪影。
亚由美的样子和咲世子所想象的跟踪狂完全不同,从她各种折磨人的手法和信上所写的恶毒攻击词来看,应该是个异常古怪的人。艺术界里一向就有很多性格古怪的人,这些人有时候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是却有着扭曲的内心世界,而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仅看不出有什么令人讨厌的地方,甚至还让人觉得有一种清爽的透明感。福崎亚由美,说是二十八岁,由于身材娇小,再加上只略施粉黛,所以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在咲世子眼里,亚由美就跟美术大学的的学生差不多,身上穿着一条款式简洁的直筒型白色麻布连衣裙。
“让你们久等了。”随着脚步声,头顶上方传来了素树那舒适悦耳的声音。素树轻轻地在咲世子前放了一杯平时点的皇家奶茶,在亚由美前放了一个大杯的意大利式咖啡,她微微点头致意后,和咲世子交欢了一个眼神后说:
“要是有事的话,请随时叫我。”
意思是,要是出事的话,我会马上赶来的。素树在这个咖啡店里跟亚由美见过一次面,那时就已经听那女人说了很多咲世子的坏话。咲世子点点头,微笑着说:
“谢谢。不过,没事。”
亚由美就好像是在接受招聘面试一样,挺直了腰背端坐在那里,对素树根本就是视而不见,但直直地看着咲世子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表情,这是一种心灵的一部分已经麻木的眼神。等素树回到吧台后,咲世子轻轻地说:
“我是来听你说说心里话的,你要是心里边堵着什么的话,就全告诉我,我既不想要你赔礼道歉,也不想责怪你。”
即使亚由美说什么道歉的话,她过去的所作所为也是不能原谅的。咲世子只是想知道亚由美为什么会这么不讲道理地、无缘无故地憎恨自己的理由。一个人对他人无端的憎恨究竟能有多深,憎恨的力量又是来自何处,咲世子对这些感到不可思议,喝了一口融化了所有黑暗的饮料,亚由美直直地看着咲世子说:
“不管您怎么说,我还是要说,对不起。”
咲世子无言地摇摇头,盛了满满一匙红砂糖放进了奶茶里。
“我知道您跟那个人已经分手了,但是还是不断地进行攻击,真是对不起您。这是因为,那个人四处躲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发泄,再加上他跟太太突然离婚了。”
“对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呢?”
亚由美的嘴唇抽搐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在微笑。
“这可不是我的责任,卓治先生的婚姻在跟我相识前就已经结束了。这一点,咲世子女士,您也是清楚的,不是吗?”
这倒是事实,那个画商在和咲世子好以前,就已经抱过很多女人,甚至在和咲世子、亚由美交欢时,也同时有别的女人。
“也许是这样,但是,毕竟他那时还是保持了婚姻的形式,这跟实际离婚完全不一样。至少,应该说是你破坏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对吗?或者说,亚由美,是不是你只承认绝对完美的婚姻呢?依我看,真要是爱上一个人,就不需要什么正确的形式。”
听亚由美的语气,可以想象她一定给卓治的妻子送去了内容相当恶毒的信件,咲世子不由对那位不曾谋面的三宅太太产生了同情。亚由美喝了一口没有放糖的意大利式咖啡,用一种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声音说:
“我完全不明白,喜欢上一个人,应该有什么样的正确形式。”
年轻女人看上去很痛苦,她抬起落在桌上的眼光看着咲世子,问:
“生殖,难道不是爱的最终目的吗?”
咲世子仿佛听到一个人在用外语问自己什么,她完全不明白眼前的这位原美术馆策展人想说的是什么。咲世子抬起右手,打断了对方的话头:
“请等一等。我不明白你说的这个抽象问题,要回答的话,也是因人而异吧。你为什么突然要问我生孩子的事?亚由美,会不会是你怀孕了?”
亚由美给了咲世子一个清晰的微笑。在她身后,水天交接处得界限在夕阳西下后变得模糊起来,呈现出一道层次稍微不同的深蓝色,这道模糊的蓝色重叠在玻璃窗框上。
“没有怀孕,我一直在想,要是肚子里有卓治先生的孩子该多好。”
“他还没离婚时,你就这么想吗?”
亚由美垂下了尖尖的下巴,点点头。
“是的。”
要生那个男人的孩子,难道卓治是个这么值得信赖的诚实男人?咲世子根本就没想过要卓治的孩子。卓治天生就是个喜欢寻欢作乐的人,但也是个才华出众,思维敏捷的人,偶尔约会,一起过上一段时间,倒是不坏,但是要跟他一起建立一个家庭的话,对咲世子来说,是一件很难想象的事情。就在咲世子回想着跟卓治之间的关系时,亚由美说话了:
“我一直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