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好意思让老鼠看见他现在的表情,于是蹲下来,捡起脚边的书。
『这本呢?』
『赫塞诗集。
『心啊,你,受到惊吓的鸟儿啊。
『我必须每天不停地询问你。
『在如此动荡的日子里,
『和平和时才会降临?安逸何时才会降临呢?
『你知道他吗?』
『不知道。』
『我猜也是。』
『那你还问我!』
『如果你不知道,就记起来吧。』
『这不是无聊的东西吗?』
『这会有用的,总有一天。喏,你的汤。』
老鼠突然吓了一大跳,睁大着眼睛。
『老鼠,你怎么了?』
『紫苑,你的手……』
『怎么了?』
『你的手……什么时候长了那么多斑点?』
紫苑的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附近,露出的手腕上布满了几近黑色的斑点。
刚才洗澡的时候并没有,他确定没有看到。
『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紫苑惊叫了一声,在同时,剧烈的疼痛袭击他的头。
『紫苑!』
剧烈的疼痛就如同海浪一般,如海浪般退去又再度袭来,他的手指开始僵硬,脚也痉挛了起来。
『紫苑,你忍耐一点,我去找医生。』
紫苑奋力伸长自己僵硬的手,抓住老鼠的衣服。
来不及了,叫医生来也没有用。
『我该怎么做?紫苑,我该怎么帮你?』
『脖子……』
『脖子?』
『切开……脖子上的水泡……』
『我没有麻醉药。』
『不需要……快……』
紫苑的意识愈来愈模糊。
他知道有人抱起了自己。
绝对不能失去意识,不然一定会就这样失去生命。
他没有根据,但就是这么觉得。
激烈疼痛退去后的脑海里,浮现了倒在地上、马上就一动也不动的山势。
——山势先生并没有痛苦。
他并没有痛苦倒在地上翻滚,只是立刻老去,如同朽木般倒下、死亡。
我的症状不一样,也许我能得救……
烧得火红的针刺进脑袋里,有好多根从不同的方向刺进来。
未曾有过的疼痛让身体哀号着,连自己的吶喊都变成了灼热的针,刺进心里。冒汗、想吐,嘴里都是血和胃液,不由自主地从嘴角流出来。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完全没有想要得救,或是想要死了算了的想法,只是想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所谓,无法活下去也无所谓,我对那些都不抱期待,只要让我从痛苦中解脱就好……
好像有人拉着我后脑勺的头发,试图要把我拉进黑暗中。
我松了一口气,只要跟着他走就可以了,我就能解脱了,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有人灌了我一嘴苦涩黏稠的液体,好烫的液体,直接从食道流下去。
在这同时,我的意识从黑暗中清醒了,表示我被拉回痛苦的深渊了。
『张开你的眼睛!』
我看到一双灰色的眼睛。
『老鼠……够了……让我去吧……。』
脸颊被打了一巴掌。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你走,给我喝下去!』
老鼠强灌了我浓稠的绿色液体。
黑暗出现曙光,一阵阵疼痛感袭向我的脑袋。
咔哩咔哩咔哩……
咔哩咔哩……
是幻听吗?
我听到了声音,是脑袋活生生被吞噬的声音。
有无数的黑色小虫子爬在我的脑袋里,咔哩咔哩地吃着我的脑。
牠们在吃,正在吃。
这是幻觉吗?还是……
好痛,我无法忍耐,而且好恐怖。
我发出了撕裂般的哀号声。
『这样就对了,叫吧,不要放弃,你才十六岁,现在就放弃太早了。』
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好沉重,彷佛被绑上了铅块,还有一种压迫感,然而痛苦减轻了。
『叫吧,保持你的意识,我要割开来了。』
老鼠的手上拿着银色的手术刀。
『我没电子手术刀那种先进的东西,你不要动喔。』
也许是因为剧烈的疼痛,感官已经麻痹掉一半的关系,或者是因为体内的力气都消失了,紫苑一动也不动,是动不了。
书上有三只小老鼠并排坐着。
上方的墙壁挂着一个圆型时钟,是电子时钟,答答答地发出声音。
紫苑第一次听到时间消逝的声音,一分一秒地过去,时间慢慢流逝,暧昧又缓慢地流逝。
眼前的世界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
他觉得脸颊温热,是眼泪,流过了嘴唇,热热地染上床单。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