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之前问过我吧。‘为什么能判断自己是善是恶’——当然能啊。因为这是自己决定,自己取舍的。并不是单纯地被动接受这种存在方式。”
少年之前还看着空中的虚无缥缈的视线,现在直直地看向了塔乌。他的眼神中没有威压感,过分透彻,好像什么谎言与掩饰都能被看穿的感觉。
“那么你是想杀人才去当佣兵的吗?你现在所选择的生活方式是善吗?”
“……”
塔乌没有能反驳的话。
虽然说得非常得意,但反省一下自己,塔乌的人生也称不上光彩。他一出生就被丢在了战场上,只会战斗技术,也只能靠这个生存下去,根本没考虑过这件事的是非对错——自己对自己说根本没有考虑的意义,心灵也就这样麻痹了。
就像眼前这个被关在库房里的少年一样,塔乌被佣兵生活囚禁住了。
“你叫我离开这个库房,过别的生活,那又能改变什么呢?我无论去哪里肯定都会被畏惧,被疏远,甚至被利用。就像你,无论去哪里都会永远拿着剑,对吧——这样的说明,你能接受吗?”
塔乌没有点头,这种道理他当然知道,但塔乌心中却依旧不能认同。
“……我同意这的确是毫无意义的。但是啊,就算我做不到,有些事别人也是能做到。应该说我希望别人能做到。”
自己这么说了之后,塔乌才发现自己所讲述的是毫无掩饰的心情,他一直不敢正视的感情。
“生存方式当然有善恶。这点没错……因为,我至今为止的生存方式,很明显可以断言是‘恶’。”
无论对谁都说不出口的话语,此时塔乌垂着眼诉说着。少年没有回答。最终耐不住沉默,塔乌有些畏缩地抬起了视线。他看到的是少年一如既往的感叹表情。
“……你,越发的不可思议,越发的有趣了呢。”
少年露出非常佩服的神包,就好像小孩子看到了多姿多彩的魔术一样。
“否定,其实就是为逃避肯定所准备的概念。但如果因为没有‘善’就断定某事是‘恶’的话,那也实在太无谋了。要向这种看不见前方道路的钢丝上踏出一步,是多么让人钦佩的勇气啊。”
“……虽然不是很明白?也就是说我是白痴?”
“也许吧。但是和你交流之后,我觉得愚蠢不一定是坏事。”
“……”
塔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副很不释然的样子。少年微笑着看着他。虽然是很细微的笑容,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少年露出与他年龄相符的天真无邪的表情。
“总之,人类的存在是多种多样的——这点我认同,你和村里的家伙明显不一样。但如果双方都算是‘人类’的话……原来如此,人类这个词比我想象的意义要深远得多。”
——听说了吗?卡农说的事情。他说看见那个佣兵从库房里出来——
——嗯,没错。昨天晚上,而且是大半夜的时候,那家伙不在房里——
——被知道了吗——
——嗯,被外人知道了。不能放着不管——
——杀了他吧——
——杀了吧。但是,应该怎么做?
——连泽伦都输给他了。那家伙很强啊,他反击的话肯定会有人受伤的——
——下毒吧。晚饭和我们一起吃,有些困难,早饭让他比我们都晚吃,这样就有机会了——
——好。什么时候下手?——
——事不宜迟就明天。用毒蘑菇。趁他吐的时候用枪刺死他。那样就简单了——
讨论阴谋也未免太大意了吧——塔乌靠在村长家中庭的墙壁上叹着气。
他们大概以为食堂是离塔乌借宿的地方最远、最适合密谈的地方吧,但全部被窗外的塔乌听见了。
利卡鲁多以外的村内要员都变了脸色来找村长的时候,塔乌已经察觉到是不是自己的行踪暴露了,于是就偷偷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潜入中庭,结果村民们的计划全被他听见了。
其实早就有预感了。昨天晚上在把库房的门闩放回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人的视线。虽然自己不可能乐观地认为是错觉。但毕竟每晚都这样,迟早是要被发现的。现在他心中比起失态和懊悔,更有一种“终于来了啊”的非常冷静的心情。
虽然打破了村中的禁忌是塔乌不好,但也不用杀了他吧。塔乌心中除了惊讶的情感,其实并没有什么怨恨的心思。总之,对村长和里格斯村的其他人,只能说他们太小看佣兵的生存能力了,请节哀吧。
好了,如果再这样安稳地在村子里呆下去的话,塔乌的命运到明天也就到头了。当然现在只有逃了,自己在自警团中费了不少功夫,有几个人用弓还是很不错的。为了不让自己被背后射箭,趁着夜色浓重逃走是最好的方针。
应该说,塔乌正在烦恼的是今天最后一次去土库房应该和那个少年说些什么。
“——就是这样,所以我决定把你掳走。”
少年沉默地听完整件事的经过,等听到塔乌总结性的宣言时,终于皱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