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U回到家的这半天时间里,我真的无所事事地就这样度过了。心里反而还冒出了「自己还真是了不起」的错觉。
话说回来,我从以前就是对排队不太抗拒的那种人。应该说,我很喜欢排队。也可以说我就是那种喜欢等待的人……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消费时间,跟埋头苦干有点不大一样,但我对于忍耐还挺有自信的。不过在这种时候,或者是大多时候,忍耐都不算是什么美德吧。
无论如何,半天的光阴就这样过去了,U已经回到家来。想趁U不在家时打电话给警察求救脱逃的计划,至少在明天之前都不可能付诸实行了。到明天之前……
U脱去鞋子,连书包都没有放下就一直线地走到置物间前——
「我回来了。」
她开口。
总而言之,她的确是个会乖乖打招呼的孩子。但那究竟算是注重礼仪还是注重生活规范呢?我把自己的那一票投给后者。面对把自己监禁起来的对象,要称赞她相当有礼貌未免太奇怪了,我说不出这种话。
但今天早上我没有好好向她说声「路上小心」,这件事的确在我心里造成了一些阴影,所以这一次我没有吝啬地立刻应声:「欢迎回来。」我也有哪里出了问题吧。
这时,U从口袋里拿出小刀。把小刀放在口袋里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小刀也收在刀鞘里,但U马上就把刀身抽了出来。今天不是拿两支,只有一支。
然后U往置物间的拉门走近一步,我也跟着从缝隙前退开。要是被她知道我紧贴在门上窥视着外头的动静,U说不定会拿胶带或什么的把缝隙给封死。
只是无法窥见外面的状况也就算了,但连门缝都封死的话,我可能真的会窒息死亡。就跟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就把捕虫笼的缝隙全部封死的小孩子没两样,U若真的这么做就不是可能性的问题,而是该归类到危险性的范畴了。
那头传来喀嚓喀嚓的声响。那是什么声音?一时之间我也没办法做出判断……这是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状况,U似乎正准备把置物间的锁打开。咦,不会吧,真的会有这种事吗?我才想着,眼前的门就已经被干脆地推开了。
就跟天之岩门(注5)轻而易举被撬开了般教人感到无比冲击……不过我跟神话中那个角色所站的位置正好相反就是了。
敞开的拉门那头,U正拿着小刀指向我……不过这是怎样,处于攻击范围外的距离根本让人感觉不出半点威胁嘛。
正因为感觉不到威胁,也就夺走了我的行动能力。在做出选择前,我已经先进入待机模式了。虽说不具威胁这一点让我什么也做不了,但就算真的感受到威胁了,我想我也同样动弹不得吧,我到底该在怎么样的时机做出怎样的反应才好?
是不是该抱膝窝在置物间一隅,装得好像在思考什么一样……搞什么鬼,这种毫无特质的人类是打哪儿来的呀?
「…………」
U说了什么,刀尖依然指向我,然后准备卸下书包。中途她还把小刀换了只手拿,才让放下书包的动作顺利进行……话说回来,一边放下书包一边拿小刀对着我也没什么意义吧,那种看起来有一堆可乘之机的举动,反而让我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才好。U就算不使用小刀,说不定也能把我绑来这里呢。我自虐地想。
5出现在日本神话中,以岩石铸成的洞窟。
为了打开书包,U终于肯把小刀放到一边。现在的话,我一定逃得出去,但此刻的确信对我而言不过是种伤害。换言之,U只是以完全符合小学生身分的不成熟走一步算一步罢了,而我却因为一个小学生而烦恼该不该丢脸且可悲的偷偷逃跑。
如果是处于紧急状态还说得过去,但当U把小刀放下的那一瞬间,这场闹剧就无法称为紧急状态了……因为门已经被打开,我甚至不算被囚困监禁。
玄关的大门还锁着,被人拿刀胁迫的状况并没有因此消失,我背上和小腿的伤也都尚未痊愈,眼前的事态依然是紧急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我已经不记得当时还在念大学的自己认不认识这个词汇。那时正好是我乱七八糟大量涉猎各种知识与专门用语的时期,就算知道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我好像是在正式成为作家之后才意识到这个专有名词。哎,就算当时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啦,总之从这个时候开始,也许我的心境就有一些变化了。
换言之,就是遭到绑架的被害者对犯人产生好感的现象……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多半是发生在强盗与人质的关系上,更准确一点来说,我的情绪转折或许跟那种的也不太一样。
我只能等着看U要从书包里拿出什么。她拿出的是塑胶袋。袋口紧紧绑起的三袋塑胶袋。拿出来之后,U又慎重地关上书包,接着把那三袋塑胶袋递给我。
简直就像拿糯米团子分给狗、猴、鸡的桃太郎一样……不不不,我当然不可能见过桃太郎本人。
「饭。」
U这么说,面对迟迟没有伸手接过塑胶袋的我,U似乎懒得再等下去,把那三袋塑胶袋摆在置物间的地板上便往后退了一步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