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灰色作业服的男士马上走到我身旁,他的胸前别著一个图纹徽章,好像是公司标志。
当他一走到我面前,立即以沼泽般的混浊眼神低头看我。
「充电……看来没有问题。听好了,马上给我去工作地点!」
「遵厶叩…:」
我的声音已经不是从前的少女声音,而是电子音。毫无抑扬顿挫的机械腔调。
我在脑袋一片混沌的情况下开始滚动履带,稍微往后退。接著发现我刚才撞的是一面大镜子,除了它以外,旁边还堆著大量的废弃物。
「你还不快去!这是命今!」
一听到怒吼声我的身体又僵硬了,履带自动滚动起来。
我从崎岖不平的斜坡往下走了大约一百公尺吧?那里堆著一大堆钢骨、混凝土块之类的废弃物,堆得像山一样。其他机器人正拿起废弃物爬上斜坡。看起来,搬运废弃物似乎是我的工作。
我开始搬运。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做,可是无法违抗命令。设定在我安全回路里的强制命令程式,以不容反抗的力量迫使我动作。
这里到底是哪里?这到底是什么工作?我完全不清楚。我不停地搬运了一趟又一趟,在工地现场往返不停。只要一停下动作,就有人立刻对我怒吼,而我一听到那怒吼声便会四肢僵硬,像是被催眠了似地立刻动作了起来。
到了后来,海岸线另一头的灰色太阳下沉了,但我仍旧不断地「劳动一。
深夜。当一天的劳动终于结束后,我跟其他机器人一起聚集在附近的仓库里。仓库里摆满了瓦砾跟各种废弃建材,在我前头,是一个个排列好的正方形灰色板子。这些一公尺平方的板子就是充电板。机器人在充电板前面井然排列,由人类一个个帮我们连结上电线充电。这模样看起来好像是死者的行列,一个个排在墓碑前等待养分。
我也在墓碑前等著轮到自己。当作业员来到我的面前时,打开了我胸前的盖子,插进一条粗电线。
接著,我便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
今天也继续「劳动」。
工作内容跟昨天一样,都是搬运废弃物——看来,把堆满了海岸线的钢筋瓦砾给搬走就是在这里的机器人的工作。满坑满谷的废弃物全都烧成焦黑一片,好像是把某种巨大的建筑物给爆破之后的废墟。
在废弃物的前方则是浩瀚的灰色大海。不,海应该是蓝的吧,只是我的单色视野是黑白结构,因此无法辨识出色彩。
视线还是很糟。像是残旧不堪的电影一样充满了白线。沙沙、沙沙,杂音不断。我干脆把这称为「雨」。是的,白色的线正是雨滴,而那噪音则是雨声。这是只有我看得见的雨、唯独我听得到的雨。
雨的前方,今日仍旧有将近一百多具机器人搬运著废弃物,像不规则的队仇一样。它们大多是由中古零件跟废物结合成的简易机器人,身体跟手脚的规格毫不相符。大家全都不发一语地反覆搬运劳动。
当我混在它们之间一起搬运时,心中仍旧想著跟昨天一样的事。
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博士创造出来、跟博士一起生活、为博士工作、属于博士的机器人。那才是我。
可是现在呢?那个白皙温婉的少女去哪里了?眼前只有用垃圾堆成的身体——望远镜般的眼睛、小型喇叭做成的嘴、毫无曲线的身体、下半身——是履带,一看见它我都快吐了,这副丑陋的身体。
今天也不断地陷入自我厌恶的深谷。
铿啷!脑袋飞过一阵激响。一个拳头般大小的石块在脚下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滚动。
「二O八号你还发呆!」工头破口大骂:「谁说你可以休息?还不快搬运那块废材!」
「非常抱歉。」
以电子声音道歉后,我继续摇摇晃晃滚动著履带爬上了斜坡。
开始我今天第四十三趟搬运。
在阴暗的灰色天空底下,抑郁的劳动毫不问断。眼前斜坡上爬满了一百多具沉默的同僚,以及无数履带留下的痕迹。
我继续问自己。
究竟,我在这里干嘛?
与昨天一样,夜晚来临了,为这一天画下休止符。
我回到仓库,被插上电线。
当开关切断的那一刻,雨也停了。
【第八天】过了一星期后,我还是重复著同样的作业。
劳动机器人二O八」号今天仍旧搬运著废弃物。我的视野还是黑白一片,不管是天空或是大地甚至是大海,全都染上了一层灰。那阵「雨」还在下,一点也没停止的迹象。伴随著沙沙声,在我视网膜上交错著好几条白线。
我以一天大约一百二十次的频率——正确来说是介于一百一十六次到一百二十八次之间,往返于工地上,中间没有休息。一天的劳动时间也不曾低于十八个小时。
在将近往返了一千次左右后,我学会了一些事。
首先,现场大概分成两大区:「胃」跟「肠子」。
起重机跟挖土机等大型机器先把沿海的废弃物堆成的山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