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信半疑,但现在他已经确定。郜在镜中紧盯他的眼神,实在非比寻常。他果然是敌方的间谍,也许那天晚上袭击自己的男子,就是郜……
正当他一面走一面思忖时,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不禁驻足。
从刚才起,背后便一直传来同样的脚步声。
河内的街道是石板地。这里到处都配合法国人的喜好,铺设石板,若穿着皮鞋走在上头,一定会发出声音。高林是通讯士,对声音特别敏感。走在石板地上时,人们的脚步声会随鞋子的种类或步行方式而带有独特的波长。听惯摩尔斯密码的高林,可以清楚分辨脚步声的特征。
他的耳朵向他透露——
那名跟踪者现在正停下脚步,站在他背后。
高林全身汗毛直竖。他提不起勇气回头看。当他迈步前行时,背后也再度传来脚步声。
他加快步伐,努力想甩开那个脚步声。背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加快速度。没用,距离还是维持不变。他绕过一个又一个街角,但还是没用,始终无法摆脱对方。
他一面集中精神注意背后的脚步声,一面在黄昏的河内街道徘徊。
他已不清楚自己走过哪些地方。
当他发现时,已被逼进无人的死胡同。
——怎么会这样……
高林伸手抵向那挡在面前的光滑石墙,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这才发现一件事。
他为了甩开跟踪者而四处徘徊,但事实上,是那人将他逼入这里。
死胡同的入口处传来缓缓靠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突然停住。
高林吞了口唾沫,使出他所有的勇气,转头望向身后。死胡同的入口处,矗立着一个背光的黑影。
“……郜……你是郜,对吧?找我有什么事?”
他以喘息般的声音问道,觉得黑影仿佛露出冷笑。接着……
对方突然消失无踪。
高林被吓傻了,茫然呆立。
——没事了吗?
他惴惴不安地走出死胡同。
他左右张望,但眼前只有一路绵延的石板地,连一只小猫也看不到。
——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跑哪儿去了?
高林脑中一片混乱,但同一时间,他感到自己的思绪正在不停转动。
这条道路左右两侧是绵延的高墙。无论对方走往哪一边,都不可能听不到脚步声。既然这样,对方应该是藏身在某处才对,但这又是为什么?
咦?
他莫名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最近有过同样的情况。不,并非完全一样,但当时好像也……
突然,有种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中。紧接着下个瞬间,高林直视前方,在石板路上全力疾奔。
※7※
诈骗集团的党羽出现在交易现场时,被现场埋伏的日法联合宪兵队一网打尽。
他们假借日本某商社的名义,想骗取滞留在印度支那国界的大量援中物资。
集团的主谋是永濑则之。
长期在上海替日本军人和欧美人士当皮条客的永濑,从他在神乐坂料亭当艺伎的妹妹那里得知印度支那有援中物资的情报后,便渡海来到印度支那,打算大干一笔。
英美诸国为了支援国民政府所运送的物资,目前应日本的要求,从火车上卸下,大量滞留在印度支那和中国的国界附近。有大量的汽油、卡车及其他运输车、便携干粮等。如今战局扩大,这些物资价值连城。
要是永濑的诡计得逞,他们应该可以赚取上亿元。
“看来,是出入参谋总部的一名陆军军官,在和艺伎枕边细语时,泄露了我们处理援中物资的情报,给我们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土屋少将摆着张臭脸,忿忿不平地咒骂着。
立正站在办公桌前的高林,别说是点头了,就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等候处分。
这是高林现在的处境。因为……
永濑想到的诈骗手法委实惊人。他假装参谋总部发出电报,向印度支那下达“移交物资”的指示,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接收物资。
为此,他只需要进行一项作业。
那就是制作假的电报。
日本陆军的密码号称“无法解读”,但这世上没有绝对无法解读的密码。如果是为了取得上亿元暴利,绝对值得放手一试。
永濑最先看中的,是留在印度支那的法国人极度颓废的一面。他们的祖国在纳粹德国的闪电攻势下举白旗投降,首都巴黎被德国人的军靴践踏。面对这样的屈辱,当地许多法国人都不能接受。之前在法属印度支那的社会里,法国人鄙视其他人种的程度近乎异常。如今,他们的高傲自尊突然被粉碎,这股反作用力极为强大。当地的法国人中,有人变得自暴自弃。长期在上海和欧美人打交道的永濑,冷静地看出这一切。
永濑先接近在印度支那邮务电信局担任通讯士的雷蒙德。就像先前对高林那样,永濑有一种特殊才能。坦白说,他确实能口吐莲花,而且天生有语言天分。无论对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