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比起一切,最讨厌的一定就是像这样,被人认定为一群可怜的小孩──……!
与蕾娜受到的打击正好相反。「喔。」辛只是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
「自从上次大规模攻势以来,就都是这种新闻。我们从受到保护以来就一直都是同情的对象,只不过是现在战局恶化,加剧了这种现象而已……只要可怜我们,对共和国感到义愤填膺,联邦人就能轻松享受正义与优越感,不过是如此罢了。」
虽然他本人几乎记都不记得了,但这就跟在十一年前,对抗「军团」兵败如山倒的共和国民,改拿八六当成发泄怨气的对象没两样。
到头来,只不过是歧视的形态改变了而已。
辛抬头看着浑身发抖的蕾娜,一脸不解,如同一起走在贝尔特艾德埃卡利特时的那个纯洁无垢的魔物,偏了偏头。
「……有必要这么生气吗?」
「当然!竟为了这样,就把你们的事写得像一场悲剧,把你们看扁成可怜人!你难道……」
蕾娜感觉浑身失去力气,低垂着头。恐怕就连这件事也……
「你难道都……毫无感觉吗……逃到了另一个地方,照样受到这种对待,但你还是……」
「……无所谓。」
口气听起来由衷地不感兴趣。
同时听起来,对于介意这种鸡毛蒜皮小事的蕾娜,又有一点点不耐烦。
「的确并不令人愉快,但不管是可怜还是藐视我们,都不是新鲜事了……我不是说过吗?联邦也并不是乌托邦,跟共和国一样,都是人类的国家。」
蓦然流露出的冷酷、苛薄的笑意……
涂上了一层荒凉,以及看开的念头,但除此之外,不知为何──又带有近似安心的色彩。
「人类不管到哪里,都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不过──如此而已。」
他那扭曲的笑意……其中散发的冷漠愤激与轻蔑。
跟过去在第八十六区,对白猪表现的是同一种感情。
蕾娜背脊一阵发寒。
辛──八六他们。
不只对共和国的白猪……
「辛……你觉得这个世界美丽吗?」
没头没脑
的问题,让辛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什么意思……」
「温柔吗?良善吗?……人类呢?美丽吗?温柔吗?良善吗?」
起初显得狐疑的端正面庞,随着蕾娜一再追问,渐次失去了表情。
蕾娜不在乎,继续追问道:
「你能够爱这个世界──爱人类吗……?」
她没有得到回答。
蕾娜看看他,露出微笑。
「我明白……不能,对吧。」
世界对他们而言,或许是美丽的。
但并不温柔,也并不良善。
而人类──既不温柔也不良善,甚至并不美丽。
不只是针对共和国,他们对联邦,对人类,对整个人世间都死了心,索性将其认定为冷酷、苛薄又丑恶的东西……绝望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你不是想不起小时候的事,而是不愿想起吧。不愿想起失去的事物,以及遭到剥夺的事物。为的是永远认定它们不是被人夺走,而是本来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为了永远认定人类就是下流。」
他们暴露在惨烈的迫害与恶意下,被关进绝命战场,一切都在那个过程中遭到削除。
家人、姓名、自由、尊严。当这些都被恶意之刃持续割削时,他们为了还能捍卫一份骄傲,自己割舍掉了曾经被爱的过去。
他们竟然将分明应该记得的关爱、善意、温情、幸福,以及给过他们这些的人,从自己内心中消除了。
因为继续记住,会忍不住心生恨意。
一旦认为幸福被人剥夺,认为人类是良善的生物,知道这些是原本该有的模样……
总有一天,他们会憎恨起眼前并非如此的世界。
会去憎恨,然后总有一天,会堕落为同样下流的存在。
为了不要因为憎恨迫害者而堕落,连最后剩下的骄傲都失去,他们选择坚信下流就是人类的本性。
将偶尔邂逅,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视作品格高洁的例外,持续保住对人与世界的绝望。
所以他们什么感觉也没有。无论是受到侮蔑,还是侮辱。
因为归根结柢,他们对人类,对世界,不管对善意还是正义,都没有半点期待。
就连一线微小的希望,也不存在于他们心中──
有没有想做的事?对于这个问题,辛至今仍无法回答。
他那时只是想表现得符合蕾娜的期望罢了。直到现在,他都还无法答出自己想要的幸福。
只是应付场面,假装试着回想罢了。其实根本无意面对失落的过去。
「你……你们或许是走出了第八十六区没错。可是,你们仍然被困在那里,仍然受到共和国,受到我们──白猪剥夺一切。」
为了不去憎恨,他们忘记了一切。
为了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