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不会受伤吗……馨。你究竟是像谁咧?你实在太坚强了。」
「……」
馨就如往常一般,什么都没有回答。
我望着这一幕,心里感到有些难受。
「馨,这种时候还讲这种话,你可能会觉得我这个爸爸太过冷血,但我已经决定要和你妈妈离婚了。我确定九月时要调职,我想借着这个契机,再次提出这件事。」
「这样呀,我也觉得这样满好的。」
「呵,是吧。我会离开那个家,那你呢?你妈似乎相当累,她说想要先回九州老家。你要跟谁……不,你应该不想跟着任何一边吧?总之,监护权应该会在我这里,那么……我换个方式问,你想要待在『哪里』?」
「我想要在这里。」
只有面对这个问题时,馨毫无迷惘地清楚道出自己的愿望。
「我绝对不想离开浅草。浅草有我重要的……想要在一起的伙伴。老爸,即使你和妈妈决定要离开这里,只有我一人,我也要留下来。我喜欢这里。」
「……这样子呀。你第一次告诉我的愿望居然是这个,该怎么说呢……原来你也有能让你说出这些话的重要场所了。不在家里,而在外头。」
馨的爸爸这一瞬间,像个关爱孩子的爸爸般,露出终于放下心的表情。
但他的眼神塞满了各式情感,十分复杂。
他看了我一眼,又缓缓点头。
「你不需要受到像我们两个这种糟糕爸妈的牵制。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实现你的期望。如果你想住学校宿舍也可以,想要一个人住外面也没问题。直到大学毕业为止的学费和生活费,你都不需要担心。当然,如果你想要来找我或是你妈妈,我们随时都欢迎你。」
「……啊,好。」
「你和我们不同,非常沉着……我想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即使将来,一直。」
「……」
那发言像是十分了解馨的事还有他的期盼,简直像旁观者ㄧ般。
以父子来说,是一段极有距离感的对话。但对馨来说,这应该能令他放下心中大石,也是一种解脱吧?
「爸爸,谢谢你。这是我需要的。」
「……」
爸爸。
馨不是唤他老爸,而是像小时候那样叫他「爸爸」。
听到这个称呼,馨的爸爸眉毛挑动了一下,不过需要处理的事情已经结束,他还是立刻打算离开病房。
「等等……」
我不假思索地从折叠椅上站起身,叫住馨的爸爸。馨的爸爸回过头问我:「什么事?」
面对妖怪时那么威风凛凛的我,在馨他爸爸面前却不禁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握紧裙摆。
「那个……我有事想问你。」
「喂、喂、真纪……?」
「馨的确是一点都不可爱,讲话带刺,又爱耍酷,老是板着一张臭脸……或许从叔叔你眼中看来,他非常独立而沉着,但那只是……他习惯不去表达自己的情感罢了。」
对于我冲动的发言,馨愣在原地。
可是我就是想要告诉他爸爸,事情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但馨他并非不会受伤,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来得敏感,外表看起来能干,其实却相当笨拙,比谁都害怕寂寞。他无法说出『任何话』,一定是因为害怕……他怕得要命,怕他渴望家人关爱却会遭到拒绝。但实际上,他明明比谁都渴望爸妈的爱……」
「……」
这是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给予他的。
「你们要丢下这样的馨自己一走了之吗?擅自断定说什么因为他很沉着能干,反正不需要自己照顾,这种对自己相当方便的话……根本没有真正想要去靠近他,去了解他,去接受他。」
「……真纪。」
天哪,我已经语无伦次,净讲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我明明知道这种事情只是强人所难……
因为我们绝对不会透露只字片语的,上辈子的事,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讲出口的吧。
但是……即使如此,我们仍旧渴望温暖的关怀。
我认为馨一定是渴望的。
他之所以会害怕和爸妈牵连太深,一直以来都漠然以对,是因为从上辈子的创伤经验中,他认为反正爸妈都不可能接受自己,而率先放弃了。
这或许期望太高,但如果有人愿意跨越这道鸿沟,真心对他付出关爱……
「不过,对馨来说……茨木,有你在不是吗?」
「……」
「我先走啰。」
即使如此,馨的爸爸还是走了。他踏出这间病房,离开了。
是我的存在促使他离开的。
他应该不至于不再来看受伤的馨吧?
当然,这段时间馨的爸爸还会来这里吧,虽然决定要离婚,也并非立刻就要搬离那个家。
但是,不晓得为什么,这个瞬间我顿悟到,这个家有什么东西已然画上句点。
「……真纪。」
「抱歉,馨,我是不是太多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