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
“这也太偶然了吧。”
“你不能接受这种偶然吗?”
“您总不会说自己也在初濑川研究所工作过吧。”
“啊?”
“您和祁答院财阀有什么关系?”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看来你病情很严重啊,”K喝了一口咖啡。“这样一个故事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某位捷克出身的作家在某次访谈的时候,有人问他:‘您从不描写出场人物的外貌,也不挖掘他们的过去,难道不会觉得角色缺乏生命力吗?’对此这位作家回答:‘你在卡夫卡面前也敢这么问吗?这个角色的头发是什么颜色,这人的父亲是否有钱,这你应该自己去决定!’”
“这难道不只是恼羞成怒?”
“你的理解很贴切,”K重复道。“你关心的各种各样的设定,不过就跟‘角色的头发是什么颜色’或‘这人的父亲是否有钱’是一个水平。坦白说,这些都不重要。”
“哪里不重要了,这非常重要啊。”
“不管是‘大村财阀’‘捷克科学院昆虫学研究所’‘耐卫异端审问会’‘荻原重化工公司’‘卡夫卡原书阅读会’还是什么,不都可以代替它吗?能够被取代的东西全都不重要,考验的只是你的品味……”
“够了。”
“什么够了?”
“我全都明白,请您不要再说这些拐弯抹角的话了。说到底就是这么一回事对吧,只有我……”
“只有我看到的现实不一样,对吧?”
我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而且现在想起来,尽管别人一次又一次地向我指出这一点,我却一直装作没有发现,为了让我能够成其为我,为了让我能够成其为书记,我不能承认这一点。然而失去了博尔赫斯和《白夜行》,也丧失了自我身份之后,现在的我心中萌生出了这样的想法:要不要承认算了呢。博尔赫斯作为无可替代的右眼,作为至关重要的路标,一直与我同在,而它却一直在欺骗我,这已经非常显而易见了。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那么固执,坚信自己没有错。
K默默地喝了一会儿咖啡,忽然他眼角的皱纹一抖,低声说了一句“原因就在博尔赫斯身上”。
“你为了掌握这个世界的情况而使用博尔赫斯,它让你看到的景象却和一般人眼中的现实不一样。”
“我不大明白。”
“刚才我说的那位作家,他在自己的作品翻译成其他语言的时候因为翻译过于随意而感到震惊:法语版文体变了,英语版结构变了,至于西班牙语版,听说翻译者甚至根本不懂捷克语。那么问题来了,博尔赫斯的翻译究竟有多么忠实于原文呢,换句话说,它究竟作出了多么无耻的改编呢?”
3
“太初有道。虽然没有到这一步,不过一切的开端的确都源于‘圣经计划’,”K开始讲述。“有一天,评议委员会把我这个希望之峰学院的校友叫去,他们给我讲了‘圣经计划’的概要之后,在他们的逼迫下,我加入了这个计划的研究小组,他们的强硬就连书记处也要自愧不如。关于‘圣经计划’你了解多少?”
目标是制作一本圣经,在这个世界充满绝望的时候,只要一读它,无论什么人都会重拾希望……我把这些皮毛部分说出来之后,K点头表示“足够了”。
“研究小组的大多数成员都是曾经的‘超高中级’。我成为了软件部门的负责人,开始收集学校在籍的‘超高中级’学生的数据。‘超高中级的文学家’‘超高中级的悬疑小说家’‘超高中级的儿童文学作家’‘超高中级的随笔作家’‘超高中级的诗人’‘超高中级的文艺评论家’……这些与故事创作有关的才能数据,此外还有古今内外的神话、寓言、故事等内容的数据库,把它们全部输入硬件部门的人制造出来的小说自动写作系统……故事AI。小说和下棋的区别在哪里?”
“呃,不用跟人对战?”
“要让AI下棋,只需要告诉它规则,让它熟读过去的棋谱就可以了,然而小说是没有规则的,如果没有规则,AI根本下不了笔。于是,除了‘故事数据’之外,我还把‘写故事的方法’也编写进去了。”
“难道您让它学习了写作技巧?”
“不是这个层面上的意思。虽然说是‘写故事的方法’,不过简单来说,就是文章相关的程序。曾经宣称‘我非常讨厌讲述自己的事情’的恰佩克,将自己的变态之处毫无保留暴露出来的卢梭,他们的文体、逻辑、手法等诸如此类的地方,很明显存在差异,而我就把这种差异教给了故事AI。说起来恰佩克也是K啊,卡雷尔·恰佩克。”
“感觉您说的有点复杂起来了。”
“这种时候就要打比方了。比如说有这样一个实验,让一个数学家和一个文学家各自住在一个无人岛上,设定的条件是两个岛面积相同,有同样的问题,同样的道具,可以逃离的方法也相同。然而这个时候,两个人也许会采取完全不同的行动,逃离的方法可能也不一样。既然职业不同,两个人的行动原则也就没有共通的地方,这种行动模式的区别就是差异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