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主义造就的传统的确生出了很多前提条件。对于一个人物,必须提供这个人物的外表特征和口头禅等信息,必须解释这个人物的过去经历,在读者看书沉浸在幻想之中的时候,作者必须把自己隐藏起来……实在太无聊了!这契约太古老了!”
K拍了一下桌子,我那杯几乎没怎么沾唇的咖啡洒出来了一点。
“那个,我求您了,请不要生气了。”
“向塞万提斯道歉!”他根本没听我说话。“《堂吉诃德》里面有客店,堂吉诃德、桑丘·潘沙、朋友、理发匠、神甫都在客店里,未婚妻陆莘达被堂费南铎抢走了的男子、被堂费南铎抛弃的女子、跟陆莘达一起的堂费南铎本人,所有人都恰好在客店里相遇。你是不是觉得这太偶然了?”
“我觉得这太偶然了。”
“那是因为你深深沉浸在现实主义的古老契约当中。《堂吉诃德》成书的时候,作者还没有跟读者订立‘贴近现实’的契约,正因为如此,我们现在读到这个场景的时候,也只会把它当做笑话或是段子。小说的形式是自由的,但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这种自由却失落了。倒是也有作者反抗过啊,在捷克是卡夫卡,在你的国家是夏目漱石。”
“夏目漱石?这次又怎么说?”
“《心》当中不是有一封关于K的长信吗。”
“我大概知道一点。”
而且K又一次出场了。
“要是实际写出这封信的话,以它的分量是很难装进信封里的,从现实主义的角度来说,这个场面一点都不真实。尽管如此,《心》就会因此而成为劣作吗?如果要写小说,那就抛弃这种功能性,让内涵充实起来!”
“那个,呃,虽然您正在谈的话题非常有趣,但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到正题上来了呢?”
“这也是正题,不过算了,”K吐了口气,用咖啡润了润喉咙。“让故事AI吞下了一大堆数据之后,结果它就有了刚才我说过的那种倾向性……对于一个故事,它能从多个不同角度的侧面产生不同的研究思路……,我们在它身上做了一个实验。你知道《变形记》吧?”
“我读过。”
“我们尝试让故事AI单纯就《变形记》不断写作其衍生作品,它一篇接一篇吐出不同版本的《变形记》,那情景可是相当壮观的。变成虫子的萨姆沙直到最后都能说人话的《变形记》,萨姆沙变成了美少女和经理私奔的《变形记》,K由于把萨姆沙变成虫子的罪名受到审判的《变形记》,萨姆沙的妹妹出发前往剑与魔法的世界的《变形记》,此外它甚至还开始制造《变形记》的主题曲,《变形记》的舞台剧剧本,《变形记》的漫画版……”
“哪一种我都不怎么想看,不过说到底,故事AI就是变成了专门针对《变形记》的轻小说作家对吧。”
“不仅限于《变形记》,就算把其他作家的其他作品拿给它,它也同样能够进行二次创作,写出伪书。我们把故事AI命名为K2K系统,决定让它自行进化。”
“K2K系统。”
这里似乎也出现了K这个字母,而且还是两个。
“‘圣经计划’破产了,不过失败的计划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痴迷于K2K系统,甚至还培养出了第二版、第三版。K2K系统开始写作,不停地写作,它化作了写作机器,化作了执笔机器人。”
K的话令我感到震撼。我是写作机器,只为写作《白夜行》而存在的笔记工具。而现在,失去了博尔赫斯和《白夜行》之后,我还能这样肯定吗?
“机器人robot这个词原本在捷克语中是苦力的意思,因恰佩克的剧本而广为人知。机器人究竟能否获得人类的尊严……这样一个命题,由于K2K系统的完成而宣告消亡,至少在故事制造的领域是这样。K2K系统超越了人类作家,要是看到它工作时的情景,人类作家反倒会对自己的尊严产生危机感。”
“要是连艺术领域都被机器抢占了,那还真是让人受不了。”
“然而这就是现实。就这样,成为了完美的执笔机器之后,不久K2K系统就引发了一次事件。它毁掉了研究小组里的一个人。”
4
它产生了干涉作用,K这样说道。
“就是‘改变我人生的一本书’啊,小组中有一个人按照要求看过之后就崩溃了。”
“那个人死了吗?”
“从现象上来说正好相反才对,那个人变成了杀人犯。”
“请等一下,您刚才说了干涉对吧。”
“嗯。”
“这不就是说,故事AI……K2K系统能够写出对人类的思想产生影响的东西吗,那么‘圣经计划’不是已经成功了?”
“说到底那不过是对个人的干涉。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改变我人生的一本书’,不是‘我们’。K2K系统为那一个人写出了故事。”
“K2K系统还有做这种事情的意志吗?”
“K2K系统没有什么意志。就算没有意志,AI也能让汽车到达目的地,你也能跟电话里的AI对话,如今在大学里A